跟死人较劲,本是行昭最不屑也最觉得不可理喻的事儿,但是,她自决定进宫起,便已不得不跟太宗较劲,因为她要推翻的很多令人齿冷乃至发指的制度,就是太宗那个死老头子定下的。 仔细想想,谁又能不对太宗满腔怒火呢? 笑过之后,沈居墨便开始心疼。 上回行昭为何打蔫儿,他从陆子春、陆雁临、廖云奇入狱看出了原由。 她心寒、憋屈了,以至伤病复发,情形严重。 一想到这个,他就难受得厉害。 好在小兔崽子见了见哥哥,回了趟意念中的娘家,就又朝气蓬勃了,又开始不遗余力地忙活军国大事。 他怎么可能不全力相助。 杨攸、林策、沈居墨分头着手,转过天来,盗墓贼入侵太宗皇陵的事传遍街头巷尾,说辞完全是裴行昭的意思,简直到了谁想不知道都难的地步。 钦天监正史表现得可圈可点,断言近日天象有异,是前朝帝王失德所至,只不知是哪一位,出了倚红楼案、入侵皇陵两桩事之后,思及根本,便知皆因太宗而起。朝廷若想要避免更多更大的灾祸,少不得思量相宜的对策,断了后患。 护国寺、云居寺、朝天观、清风观的方丈住持亦在同一日算卦、踩卦,解卦后的说辞,与钦天监正史大同小异。 京城最有名的两位神算子,也在楚王燕王、张阁老登门测字时,道出天机。 裴行昭在宫里听了,笑了一阵子。她笑的原因是,留皇帝闭关的朝天观反应也这么敏捷,主动出面凑这种热闹,也不知皇帝闭关结束没有,知不知道这些事。 佛家、道家现在已经在明里暗里较劲了,前者怕地位不保,后者有皇帝支持,想声威更盛。 于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于心不安,带头提前缴纳粒子田的赋税充实国库——粒子田是赐田的官样说法,呼吁宗亲响应她们,缴纳赋税后,由朝廷贴补处境艰辛的百姓军兵,惟愿此举能换得苍天对太宗的原谅。 以国寺、朝天观为首的寺庙道观,开始忙着做法事,帮朝廷祈福。 最终,舆论集中到问题的根本:佛家道家都在各司其职,朝廷会做什么?三宫母仪天下的人表了善心是好的,却也是远远不够的。太宗从来是有功有过、争议太大的一位帝王,文臣士林恨他大兴文字狱,武官恨他杀了很多开国功臣,小太后恨他恢复殉葬制。 现在,人们希望小太后再接再厉,继续推翻、废除太宗定下的劳什子的祖制。 官场还好些,到底都顾忌着言多必失,想说什么,斟酌好了写到折子里进谏便是了,百姓则是群情激愤。寻常的规矩是勿谈国事,但现在到了满城热议的地步了,官府想让他们噤声是不可能的,只能遵循法不责众。 这本是裴行昭和亲信之人自导自演自产自销的一场戏,却真的唱成了大戏。 流言、舆论当真猛于虎,也正是太了解这一点,裴行昭才加以利用。原本想来只觉荒诞的事,只要用对了造势的人,荒诞便会演化成铁一般的事实。 裴行昭心里真的舒坦了。 在她授意下,颜学开派人煞有介事地传消息回宫里:皇陵地宫第一层机关被损毁了多处,恳请太后、内阁指派堪舆、布阵高手前去查看,酌情修复。 废除祖制是应该的,秉承孝道也是必须的——小太后有什么法子呢?她既然已身在皇室,就得暂时摒除为天下人鸣不平的心,替先帝和今上向他们的太宗老祖宗尽孝。 ——颜学开一想到外人看待这事儿的心思,就笑得不轻。 堪舆高手,工部就有不少,只看谁最出色,至于布阵高手,天下公认的,唯裴行昭一人而已——将狼的凶悍、虎的威猛、豹的敏捷、人的智慧天衣无缝结合在一起的军事奇才。 内阁与英国公不知道小太后在唱大戏,一门心思要去皇陵。皇陵不过是规模特别大的坟地而已,还有陪葬的无数冤魂在内,谁吃撑了才会想去那种晦气的地儿,而且机关只是被损毁了一部分,进去仍旧是杀机重重,万一出个闪失可怎么办?他们都是这么想的,都不想让她去。 但是,比她更懂布阵、机关消息的人,在京城是没有的,逊色于她但足够御敌的名将,最近也是在北直隶忙得不可开交的马伯远,其他的都在边关镇守。 许彻是锦衣卫指挥使,查案期间接触见识过很多机关暗道,但也只能做到全身而退罢了,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让他布阵、破阵,是做不来的。 这种事,总不能用人命试出一条路吧?那不更作孽么?小太后就第一个不答应。 所以,他们商量半晌,到末了都是满头大汗,认为最适合的人是太后,但她也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