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绘春不知寒

第168章


宝绘

    玄机子虽是一介习武之人,风雅之事并不内行,但也算得上见过不少世面,却不曾想,在东京开封安远门外永宁坊内,竟然有如此一处别苑,这里的主人有恃无恐,在天子脚下与之互攀。与其说这是一处私家别苑,倒不如说这里堪比蓬莱瀛洲之类的仙圜。他被方衍州要求站在一处老松下等候,此刻皱眉冷观周遭,只见茂盛的林木之后,依稀可以见巨石与雕梁楼阁,浮光朝霞映托之下,倒影在泛起层层涟漪的园中湖之上。夏风阵阵,松杪凌霄烂开,异卉秀荷飘香,不由得惹人沉醉。

    离他几丈远的青枫下隐隐传来清妙乐声,只见有二人盘坐于树下,一位和自己差不多的道士正在拨弄阮咸,另一位团巾青服的中年文士在一旁侧耳击节,一只左手捏着白瓷酒杯轻摇而和。玄机子转头向另一侧瞧去,山石边摆出一张长桌,四五位围坐,其中一人道帽褐衣花白胡须老者,正聚精会神挥毫作画,边上两人年纪相仿的,按膝而俯视。边上小几上砧椎、茶碾、茶磨、茶研、茶臼、茶匙、茶筅、汤瓶等罗列排开,一貌美女子纤纤素手正在为众客点茶。琴韵茗香阵阵,玄机子正恍惚间,陡然瞥见更远处的湖畔一亭中,方衍州正向他招手,他一皱眉稍稍踌躇还是迈开步子走去,遥见方衍州边上坐一头戴仙桃巾,身着紫裘的老者。此人面露慈蔼,低眉颔首。他心中暗暗思忖:难道就是这个孱弱和善的老者?

    他心下唏嘘,这世上有些人的风雅是用钱买来的,利欲薰心却偏要附庸风雅,有的人的风雅一定要用视钱财如粪土来衬托,可还有些人的风雅,却可以从奢靡铜臭中培出白莲之高洁,在血流成河中涤出一道蜿蜒的流觞曲水。这些景致,对如今的玄机子而言大为讽刺。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这曼妙的琴韵令人心生厌恶,而茗香也化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头晕眼花间,不知不觉已步到亭前,两侧柱上诗有云:郑虔三绝君有二,笔势挽回三百年。匾上篆书“宝绘”二字。他回神匆匆打量亭中这身处仙境的贵人,只见他右手辅扶一茶碗,左手娴熟地用茶筅击拂茶汤,手轻筅重,指绕腕转间,那碗中饽沫浮展,咬盏挂杯,渐呈浓白状。他又用汤匕清沾拨弄一番,将茶碗至于托中,轻推至玄机子面前。

    “此处名为宝绘堂,承蒙东京友人厚爱,不时来陪我这糟老头子解闷。道长有礼!请坐下喝茶!”此刻玄机子凝望了一眼他的面容,的确是一张养尊处优的文士之相,虽已耄耋,但依然拥有一双极其锐利的双眼。玄机子朝茶碗中望去,只见饽沫之上,隐现一个工整的“春”字,浅浮于茶面,仿佛须臾即会散灭。那紫裘老者又道:“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下汤运匕,别施妙诀,使汤纹水脉成物象者,禽兽虫鱼花草之属,纤巧如画,此所谓分茶。虽只是简单的茶沫与沸水,却能在人力加以抚弄之下幻化千万,以水便可为丹青妙笔,岂不妙哉?道长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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