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兢兢地去雇水手了。 岛上多的是渔民,巴掌大的岛,三十万两供神银丢失的消息如狂风卷过,闻讯,急着下海捞宝的渔民数以千计,全被官兵拦下了。 “不准乱!奉公孙校尉令,只许船局的人下水,先从鹊嘴尖子与南龙须开始搜!” 公孙家的管事惴惴不安,唯恐这趟再淹死一个半个的,既怕潜下水去一无所得,又怕搜着了赃银,引出来更大的祸事,毕竟这整件事儿处处透着古怪…… 他扭头去看少爷,少爷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公孙与杨巡检各带一队,挑了百来个水性上佳的船局救生员,足够把这两个点摸排一遍。 渤海不算深,小岛周围有陆地架沉积,水更浅,最深处约莫十八、二十米,离人类无装备潜水的极限尚差得远。 海边多的是渔民善潜水,倒不是为了捕捞稀罕海鲜,而是为了搜刮沉船,捞着的宝贝全是无主的,倒手一换就是钱;捞着尸,送至救生船局也能得钱——当地衙门和富商联合组织起来的船局,常年备有重金,大力鼓励渔民救人、捞尸,擅潜水的渔民多会在船局里挂个名。 他们没有潜水衣,没有面罩,却有脚蹼和配重,几个年轻的水手身姿轻灵得像鱼,借着锚绳下潜,速度飞快。 正午阳光大好,很快有水手浮上水面传话,说水底能视得清物。 “好,一个个过来记名,准备下水!” 这些水手,几乎从皮肤状态就能看出他们潜水的年头,老水手眼角、指缝间都是红通通的,上身赤裸着,一眼就能看到身上皲裂发溃的小伤口,整日在海水里边泡着,盐分浸着,这些伤是养不好的。 他们下水前,人人都要喝半碗红糖水,沸水滚烫烫地冲开,小口小口地喝下去。唐荼荼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站近去看。 她身前,一个中年水手正坐在舷凳上穿蹼鞋,背佝偻得厉害,喝糖水时大约是呛着了,咳得脸色涨红,喘起来时肺里像揣着个风箱。 身后管事一叠声地催着“下水下水”,中年人抹了把嘴,抬脚就要跳,被唐荼荼抓着手臂扯了回来。 她目光警醒:“先生有肺病?” 对上中年汉子愕呆的目光,唐荼荼立刻醒悟过来,松开他,朝着管事叫道:“都停一下!传话下去,给所有水手检查体质,咳嗽气喘的不准下水,耳聋耳鸣的不准下水,直不起背的、关节肿大的、身上有青斑紫斑的通通不准下。” 管事的急了:“唐姑娘你又胡闹什么?你这一筛,筛下去的全是老水手,只剩了一群蒜苗青!” “你只管去做,废什么话?”公孙提着管事后脖领丢回了后头,给唐荼荼换了个清静。 他手下的府兵令行禁止,听一个令做一件事,从不多嘴质疑。唐荼荼紧紧盯着这些兵检查水手的吐息、关节与皮肤。 这一桩桩事儿赶事儿的,公孙都叫她闹得没脾气了,皱着眉头看半天也没看出名堂。 “说说罢,这又是什么道理?” 唐荼荼低声道:“这叫减压病……水底的压力与陆地上是不一样的,你设想你被四面铁墙挤压,或设想一个笨重的胖子压在你身上,这便是水压。” “人在海底时,心、肺、血管、关节都会被挤压,这是一重伤害;要赶在气绝前急急浮回水面,上浮中,水压飞快变化,又是一重伤害。这病分轻重缓急,急病要命,慢病耗人,越是老水手病越重,此时再潜水纯粹是赌命了,哪趟游不上来就是个死。” 说完,她又喝一声:“让底下的小船与小船相间五丈,水手不准独行,四人一队,互相接应!” 被筛出来的几十个水手哪个心里不打鼓?有这么一遭,却比头前谨慎得多了,适应了水温后才小心往下潜。 大阳天,十七八米的水深,一个照面就能看清全貌。很快,一个又一个水手探头上来:“大人,照您说得一寸一寸搜完了,水底下别说银箱了,连银豆子都没一个!” 清点完人数,唐荼荼才敢舒口气,划去了“鹊嘴尖子”这个疑似藏银点,再往下看,海图上一个一个的红圈看得她心头沉沉。 蓬莱府衙。 臬台大人眼睁睁看着,一名黑衣侍卫端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给二殿下糊回了脸上,从发际、鬓角、鼻翼、下颔,一层层地上胶线,细毛的刷子沿着脸轻轻地扫。 那侍卫一个糙男人,做这修面的活儿做得像绣花,好像唯恐摁上一个指印去伤了这张面皮。 殿下闭着眼端坐在那儿,怎么看都瘆得慌…… 臬台岁数大了,尽管方才殿下揭面具时,他已经被吓了一回,看见此一幕还是打怵,忍不住揣摩这是真的人皮,还是何物制成的假脸。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