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只眼。 因为各地县衙进项少,常年财政吃紧,一有花钱的事,就会号召乡间豪绅们以真金白银捐纳花用,豪绅们便能以此买一身十品的、不入流的官袍,穿出去风光风光,得一个面官不跪的特权,做生意时有这么个名号是十足的尊荣——百姓们不认得几个官,胡乱称呼他们为员外郎、大官人。 京城、河北、山东内陆的豪绅远道而来,他们恰恰是有钱拜神、却没钱在海边买船的大富人,为了运送福箱上庙岛,许多富人都租用了疍船。 可这前因后果中间缺了好几环。 唐荼荼拧起眉:“从蓬莱出海至庙岛,船行三四个时辰,各家员外都派了小厮在船上盯梢,疍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的钱?” 捕快不满她插话,皱了皱眉,才答:“姑娘有所不知,运福箱的是个大船队,三艘大船打头,上百条小船跟着。” “当日正午,船队行至鹊嘴尖子时,海上刮了股邪风,起了一丈高的浪。几条大福船稳稳当当地趟过去了,小福船却扛不住风浪,各家盯船的小厮谁不怕死?只能踉踉跄跄在鹊嘴尖子上了岸。” “几十条疍船竟全趁乱跑了,喊也喊不住——到浪停了也没回来,有大半天不见踪影!” “至次日黎明,这些疍船才上了岛,交还了福箱,因为他们是最后到的,箱子全摞在院里。再到前天晌午,风吹出来一地纸元宝,经由大官人和各家小厮指认,被调了包的箱子就是放在这些疍船上的,几十箱金银细软粗粗一算,三十万两,只多不少。” “这些臭咸鬼好生缺德,偷了供神银,竟拿纸元宝糊弄!箱子轻飘飘的,可不风一吹就倒?” “我们抓了八个带头挑事的,审问了一日,竟没一人认罪,个顶个的嘴硬!岛上的疍民越聚越多,反了天了。” 唐荼荼看着这捕头说话的样子,渐渐遍体生寒。 她这一路,不止一次听到疍民被骂“臭咸鬼”,起初以为是疍民偷偷贩盐,后来问过了,才知道这外号没那么讲究。 “臭”是因为疍民的破布衣裳上糊满鱼油,不经提纯的鱼油是劣等油,一旦氧化变质,味道奇臭,这油吃久了,人会从里到外散发出死鱼似的腥臭味。 没淡水,不洗衣,黑垢能结一指头厚,糊在身上的海水蒸发完了,衣上会留下一圈圈的盐渍,“臭咸鬼”由此而来。 可这些都不是她恼火的理由。 唐荼荼对着疍民一方的证词,咬牙质问:“起浪时,那些刁仆不许疍民上岸是不是?他们怕丢了船上的财宝,把疍民逼进了海里,是不是?” 庙岛周围有群岛稀稀拉拉地环绕着,鹊嘴尖子便位于其东侧的长岛上,尖得像个鹊嘴,这段航线在后世叫“长山水道”。 黄海的海水涌入渤海时,水道被辽东和山东两个半岛逼得骤然束窄,水流速本就快,一有风就起浪。 可什么叫“几十条疍船全趁乱跑了”?一丈高的浪,足够把人从头到脚埋了!但凡海民,谁会蠢到迎着巨浪跑? 她见过疍民有多惜命,穷到根上也要讨生活,而疍船是什么?十几块木板、两张烂油布,钉钉补补就是船,哪棵树上劈不下点木板?疍民怎会把一条烂板船视作身家性命? 分明是小船的锚头顶不住浪,那些仆役又不许疍民弃船上岸,眼睁睁看着疍民被巨浪连人带船地卷走,出了事了,竟编出这样一套托词! 而捕头偏听偏信,只信了奴仆的话,对疍民这方的证词充耳不闻。 唐荼荼压不住声音里的愤怒。 “那些大地主,运福箱的一路都派着人盯梢,到了归还时,反倒没一人开箱验验里边有没有少东西?大前天清早归还的福箱,前天晌午才发现箱子空了,中间一天半,福箱经了几道手?” “你说箱子被调了包,里头的金银细软都去了哪儿?这片海上各个大岛小岛都住着人,疍民把东西藏哪儿了?” “空了七十六个箱子,价值三十万的金银细软,我姑且刨掉细软和极少量的金,粗算银子为二十万两,那是多少?两万斤!装大箱都得几十箱才能装满!他们那半日又要躲浪,又要藏金银,又要叠几十箱纸元宝?真是好忙!” “姑娘,这、这……” 捕头被她逼问得露出惊愕神情,膀大腰圆一个老爷们,竟局促地现了结巴:“当日的事我没亲眼得见,回头得再审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