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来的时候,被这病人一嘴牙惊得头皮紧了紧。 “丫头来得正好。”邝大夫眯着眼一笑:“过来给我摁住他,你劲儿大。” “啊……?” 唐荼荼听着老大夫的吩咐,坐诊床尾,给那人按住脚。 “摁好喽!别撒手啊。” 这病人已经口含了麻沸散,半张脸都是麻的,叫他们这阵仗弄得七上八下的,心悬了老高。 邝大夫双膝夹着病人的脑袋,以一根烧得滚烫的短铜钉插入牙洞。他眯着昏花老眼,手却异常得稳准狠。 滚烫的钉子按上去,诊床上的病人闻着了熏肉味,吓得嗷嗷直叫。 邝大夫眼疾手快地给他塞了一团布巾,不让他闭住嘴,笑呵呵说:“该你疼,这一嘴的火,味儿这么大,可熏死我了。” 这民间土法看得唐荼荼腮帮子疼,转念一琢磨,好家伙,这跟后世的根管治疗其实是一个原理,都是要弄断坏死的牙髓,切断病灶。 只是这个时代拍不了影像,拔牙工具少,看起来就会显得瘆人。 床上的病人直挺挺躺了半天,等缓过了那阵疼,再把铜钉取下来。牙齿里只留下一个窟窿,待清洗干净了,以一小块薄金片敲出牙齿形状,嵌在上头阻断牙髓腔,就成了半颗金牙。 老大夫一巴掌拍他脸上,打得病人一个激灵,骂了一声,自个儿站起来了。 脸上觉得疼,这就是麻药劲头过了,老大夫乐颠颠一笑:“已缺两边厢,又豁中间个——余下三五颗尚能使唤,还能嚼两年烧饼呢,挺好挺好。” 杜仲是解剖过死人的,他对面部牙齿的了解算不上通熟,胆量却不比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差多少。 他观摩了两天,就敢上手试着去拔牙了。 深处的大牙难拔,他先从门牙、虎牙上手。几天之内,邝大夫从站在他旁边耳提面命,变成了坐在摇椅上哼小曲,不再手把手教他了。 唐荼荼乐了:“这算是出师了?” 邝大夫一哂:“出师还早着呢,他志不在此,学个门道儿、练个手熟就行了。” 志不在此? 唐荼荼微怔,这是说杜仲没想做五官大夫?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她窥了窥杜仲表情,没看出一点端倪。 接完今天最后一个诊,唐荼荼随着杜仲一起离开,出门赶巧了,正好看见医馆门前有衙役在布告栏上贴新的顺口溜。 近来天气无常,保不齐哪天就下雪,布告栏顶上加宽了檐,贴的也不是白纸黑字,而是在白绢上蘸着黑色漆料写的,漆料里油分足,字迹受了潮也不会糊。 弘扬医学之路初初开了个头,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 唐荼荼没忍住蹦了两步,想起来身后有人,赶紧顿住——她在这个躯壳里呆太久了,都快要忘记自己是个成年人了。 但高兴是没必要掩藏的,她回头,笑盈盈问杜仲:“小神医,感觉如何?” 杜仲轻飘飘叹一声:“姑娘又笑话我。” 外人叫他“小神医”,杜仲听着跟喊他“大夫”没什么两样。自己人这么喊他,他总是要局促起来,轻咳一声:“不敢当,不敢当。” 唐荼荼拍拍他肩膀,这孩子发育迟缓,个头长得磨蹭,拍他肩顺手得很。 “拿出神医的架势来,等咱们的印坊开了,印的可不止是顺口溜。到时候,还是得拿你‘御医亲传弟子’的名头镇场子。” 杜仲:“姑娘还要印什么?” “那可太多了。”唐荼荼掰着手指数:“有眼保健操,广播……咳,健身体操,就是比五禽戏太极拳简单一点的,怀孕的妇人也有助产操。” 杜仲蹙起眉,迟疑着跟念了一遍:“怀孕……助产操?” 他一皱眉,唐荼荼只当他是觉得这个不妥,解释说:“这操的运动幅度很小,主要是保护孕妇腰腿、纠正产位的——这个不急,我们慢慢琢磨一套动作出来。”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