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最先进的法学、算学、农耕水利知识,以飞快的速度落成图像,雕版匠跟着刻印。 太子说:“要在腊月之前做出第一批样机来,下放到全国三百六十府。要在明年年底前,下放至一千七百余县,各府各县再按着样机做新的。” 年轻的储君想大展宏图,底下人都得紧着皮。两个来月做三百六十台机器,这工量不小,鲁班匠们把祖师公请出来镇场,在工部腾出几间屋子,打了地铺,昼夜不离衙门。 而在所有木匠睡得东倒西歪、呼噜震天的深夜里,几十台放映机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静悄悄变化着。 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神之手,拨乱反正,将白天工匠们赶出来的进度拖拽回去。 钉好的铆钉脱落、矬平的木板鼓翘;满地的木屑刨花一朵朵消失,慢吞吞长回到木箱上;严丝合缝的木齿轮互相挤压,变回不合适的尺寸…… 仿佛凭空中有一群无形的顽劣孩童,缓慢地破坏着放映机,将这些成品一点点抓揉成白天的样子。 一整个院子的木匠都沉沉睡着,疲惫至极,熬了几个通宵,各个脸色青灰。 黎明天大亮以后,老师傅抻了个懒腰,刷牙漱口的工夫,他听到几个徒弟抱怨。 “分明就是一个木头箱子,磨磨唧唧做了好几年似的。” 鲁师父嘿嘿一笑:“就是累着了,歇两天就好啦!师父还不如你们哩,我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头天睡前还拿着凿子,睡一觉起来,死活记不起来自己做到哪儿了,对着木机想半天才能想起来。” “师父,我也一样!” “我也是!” “大概是里头狭细机关太多,太伤神了。” 徐先生被工部侍郎引着走到门前时,听到里边“正好响起”的说话声。 徐先生笑了笑,只当这群木匠变着法儿地想多要赏钱。匠人贪财是常事,左右放映机花费甚巨,画匠、皮影匠都需要大量匠人,木匠活儿是最便宜的,无须吝啬这一点。 他笑问:“这一批三十台木机,都做好啦?” “没做好也不敢劳累您过来,徐先生您瞧!” 鲁师父吩咐人挂起黑篷布,将整个院子的天光遮挡住,幕布支在最东边,放映机放在院中,比唐荼荼做的原版幕布要大许多。 可第一张图像投到幕布上后,并不动。 鲁师父一头雾水:“我记得我昨晚做好来着——这几个齿轮怎么啮合不住了?你们谁动这齿轮了!” 一群木匠摸不着头脑,都道谁也没动啊。 鲁师父:“嘿,邪门!” 还没正儿八经做好,喊他过来做什么?徐先生心里不豫,脸上却不显,端着饶有兴致的脸色,看他们忙活。 好在鲁班匠都是木匠里头的佼佼者,活儿漂亮不说,手还快,没半个时辰就修整好了,重新请徐先生观摩。 成像用的画带同样是这几日赶工做出来的,皮影匠临时复刻了一些旧图,全按着唐荼荼的初版尺寸为模,按比例放大了尺寸。两头尺寸都是交待过的,不存在问题,做完只需组装到机器上就行了。 可他们昨夜安在放映机还能顺滑转动的画带,此时竟滞涩起来,图像一帧一帧跳跃闪烁,连不成动画。 徐先生哼一声:“太子吩咐的差事,诸位还是费些心罢。”话落拂袖走了。 唐荼荼再醒来时,是个半上午,芳草和胡嬷嬷正把她从床上扶起,往矮榻上挪。 屋里开了窗,半上午的太阳最暖,睡在窗前可以晒晒太阳。 她一张嘴,嗓子哑得厉害,刚出声就滞住了,没能发出声来,只抬了抬手。 胡嬷嬷恰好瞧见,哎唷一声叫起来:“姑娘可算是醒了!老天爷啊,您睡了两天了,再不醒,夫人都要去护国寺求神拜佛去了。”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