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归抬眼望裴明淮,道:“公子可知道,为何你到县衙内院,却如此安静?” 裴明淮一怔,当下竟觉发冷,道:“你……” 徐无归道:“公子可到那边厢房一看。” 裴明淮走了过去,推门向里一看,只见一个女子倒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幼儿,两个人都脸上发黑,嘴中流出黑血。裴明淮上前把手放到那女子的鼻端试了一试,她肌肤尚温,但已死去。 裴明淮站了好一会,才慢慢自厢房里走出。徐无归仍一动不动,跪在当地。裴明淮见那些蜡烛,都在徐无归身后,自己跟他相隔了一个院子,就算是一剑杀了徐无归,他倒下的时候,也难免不碰到蜡烛。 松脂常常用在箭上,以备攻城之用,一旦燃起来,里面的人,要想丝毫无伤,恐怕不能。 “徐无归,你疯了。” 徐无归缓缓地答道:“下官与慕容将军自幼相识,互为知己。裴公子,自古情义不可两全,我三十余岁方得了此子,疼爱万分,我妻子与我青梅竹马,我何尝不心痛?公子可以说我对家人无情,但为了全我对慕容将军的义气,我也没甚么好后悔的。我朝之制,公子知道,这等大罪,必当诛五服,不如让他们安安静静地走的好。” 裴明淮微微摇头,道:“徐无归,你是要仿效赵氏孤儿么?” “若无此侠义之心,那我等自幼读的圣贤书,便是白读了。”徐无归脸上平静无波,道,“荆轲为太子丹之义刺秦,左伯有羊左之义,聂政刺侠累而毁面自尽。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若二者不可得之,在下自当舍生而取义,只求公子成全!公子受沈太傅教诲,难道连孟子的话都忘了?” 裴明淮道:“即便是这几位义士,也不曾累及家人。” 徐无归道:“不是我毒死我夫人,是她杀了孩子自尽的。若她还在,我怕我也下不了这狠心。”说罢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向裴明淮掷了过来。“这是她留给我的书信。” 裴明淮展开书信一看,果然是女子手笔,十分娟秀。上面写着:妾不敢自比聂嫈,但也决不畏死,夫君不必以我为牵挂。 裴明淮慢慢将书信合上,道:“敢问夫人闺姓?” “陈留谢氏。” 裴明淮嗯了一声,道:“难怪。”摇了摇头,道,“徐无归,你也是官场上多年的人,什么不曾见过。不是我不肯帮你,是你已经犯了大忌,以一位太子两位公主来要胁皇上,只能让慕容将军死得更快,你这是在给他下催命符!恕在下不能帮你这个忙,你应该很清楚,任何人缠进这件事里面,那倒霉的就是那个人。” 徐无归笑道:“那下官就只能拖着两位公主和太子殿下,一起下黄泉了。裴公子觉得,这三位若是死了,你又是否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他又一笑,道,“这三位之中,至少有那么一个人,是公子特别在意的。公子刚才进来时的焦急,那可是骗不了人的。” 裴明淮沉默片刻,道:“这件事,我实在做不了主。只有皇上点头,才能放人。但皇上心思难测,我也实在不知道,他肯不肯受这个要胁。” 徐无归听他口气松动,大喜道:“求公子周全!” 裴明淮叹了口气,唤道:“苏连!” 只听衣袂响声,苏连站在墙头上,冷冷地横了徐无归一眼,道:“公子,你不会真答应他吧?皇上对济南王是积怨已久,并非是甚么功高震主的事,这浑水,你趟不得。” 裴明淮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徐无归,你听清楚,一个字也不要漏。你能说出只让两位公主回来的话,足见你也不是对如今情势一无所知。我今天若趟了这浑水,怕接下来倒霉的就是我裴氏一门。你只能死,徐无归,我答应你,我会设法见慕容将军一面,若他想活,我会助他,但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你以为,以他的为人,和跟你的交情,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还能苟活于世?你的恩情,对他而言,更是催命符!” 徐无归面色惨然,裴明淮又道:“我答应你这一回,不因为你的威胁,只是因为你全家的情义,你应该明白。” 徐无归沉默半日,缓缓地道:“我就信公子这一回了。” 裴明淮剑已出鞘,平平飞出,落在徐无归手中。徐无归横剑在颈,全不停顿,头往旁一侧。裴明淮那柄剑是何等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