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不想起来,恹恹的靠坐在浴桶之内,只垂着眸坐着,到了水彻底凉了的时候,外头便听见流云唤她:“郡主,裴郡守的人来了,在外头求见呢。” 沈落枝骤然清醒过来。 她压下那些混乱的思绪,缓缓从木桶内站起,道:“进来伺候吧。” 外面的流云便走进来,伺候着沈落枝从浴桶内走出来,为沈落枝绞干发丝,又挑选了衣裳穿好。 今日要见的是裴郡守的人,故而要郑重对待。 沈落枝日后是要与裴郡守成亲的,他们绝不能在裴郡守的人的面前掉了脸面,所以哪怕众人都是舟车劳顿,也坚持给自己梳洗了一番。 负责给沈落枝挑衣裳的是弯月,大概是心里惴惴,所以弯月拿了最上场面的一套衣裳,一套香月绸对交领上绣银色仙鹤裙,外搭了一套白狐狸绒毛氅,足上踩了蜀锦银丝珍珠履,发鬓盘了堆松云鬓,上簪了一套流光步摇,面上只上了点淡妆,又在额间画了半轮明月,以为花钿。 她本就姿色天成,额间一点,更是如玄女落尘,矜贵傲然。 本来见几个随从,不需如此庄重的,只是他们之前被金乌城给掳走过,她又被耶律枭那般对待过,若是要算起来,是名节有污,所以他们心下不安。 世人皆是如此,越是不安,越要表现得强势高贵,以此来掩盖自身。 沈落枝到前厅时,负责来接她的人已站起身了。 此人身穿青色短打,名唤“青丛”,是裴兰烬身旁的长随小厮,会些拳脚功夫,人很机灵,随着裴兰烬自京中来西疆赴任,以前裴兰烬来江南提亲时,沈落枝便瞧见过青丛多次,现下在西疆瞧见他,便觉得愈加亲切。 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青丛远远瞧见沈落枝,便站起身来,远远地与沈落枝行了一个俯首礼,道:“属下青丛,见过郡主。” 行礼间,青丛有些心虚的瞧了沈落枝一眼。 这位郡主依旧如当年一般清冷孤傲,站在这里像是瑶池仙莲,片叶凝仙露,从不染凡尘。 青丛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心下想着早已备好的话术,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位郡主虽年幼,但极为聪慧,据说南康王有意为她请“女世子”的称号,却因这两年南康王与京中关系紧张,未曾提出——话扯远了,总之,这是个极难糊弄的主子。 “起身说话。”沈落枝坐于椅上,衣袖随身形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水纹波光,然后轻轻堆落于她的膝前,她坐下时脊背挺直,身姿曼妙,每一个动作都如此赏心悦目。 这是京城大户人家才能教导出的礼节,与这里的西蛮女子截然不同。 青丛的眼皮莫名的跳了一瞬。 “为何是你来纳木城接我?”沈落枝一开口,便问的青丛心中直突突,她那双平静清冽的眼眸一压过来,仿佛带着无穷的压力一般:“裴郡守为何未曾亲身前来?” 她是南康王之女,是裴兰烬三书六礼定下来的未婚妻,裴兰烬向她下聘时,便已明言,此生不纳妾,只与她一世忠贞,他们订婚时,裴家也与南康王定下百年之好的誓约。 她的分量够重,重到裴兰烬应当从西疆出发,一路到江南去迎她,亲自将她迎入府内,捧于高座,为裴氏妻。 但她没有如此,她亲自从江南奔袭而来,只为体谅裴兰烬治理西疆不易,她不想为了区区的面子而让裴兰烬抛下正在治理的西疆而来、如此为难裴兰烬,也不愿用郡主的身份逼裴兰烬向世人展示对她的“宠爱与臣服”,她理解并支持他的一切选择,所以她自江南而来嫁他。 但她都走了九十九步,从江南一路走到西疆,从南康王府走到了三元城,唯独这最后一步,这圆满之最,裴兰烬为何还不肯走过来? 裴兰烬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三元城被破时,裴兰烬没来,金乌城被焚烧时,裴兰烬没来,现下她已重回了三元城,裴兰烬还是没有来。 一而再再而三,西疆的公务,当真便繁忙到让他来抽身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吗? 她是因那一腔情爱奔袭而来的,她可以为她的未婚夫退让,她明事理,懂大意,但并不代表她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裴兰烬若轻视她,她定不会容忍。 “回郡主的话,当日郡主来时,我家郡守于西疆中出行办公务,便派属下来接,属下到此处时,您已经出城了,属下便去找,后来郡守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在外受了些伤,便送回了纳木城,现下还在纳木城中躺着,实在是起不得身。” “您莫要怪郡守,郡守心里很担忧您,郡守都担忧的用不下饭,奈何身上有伤,不能来亲见您,只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