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冠盖正挡了石桌井栏,凉风习习,可比厨间闷热舒服多了。 段征在石桌上摆开阵势后,扑上那块他特地买的大案板,他开始叮叮镗镗地剁起了各色菜馅,依次码进大碗里。又拿瓢舀了一大勺水,对着石榴树两下冲净案板,用备好的干布拭干水珠,扬手洒一把面粉后,发了劲的揉面擀皮。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赵冉冉在旁看着,回想这些尚算太平的日子里,好像这人若是不舞刀弄剑时,就真的只是对做吃食上心了。 凉风袭过,将将要吹落少年额角沁出的汗时,他随手拿起一块长布巾,折成个细条后便朝额上绑了。 苦夏里蝉鸣扰人,赵冉冉本是瞧着学,看着看着目光就凝到了少年身上。他垂头正把一个大面团擀成同案板一样大小的皮子,额带上还沾了些面粉,乍一看时,就以为哪处酒家新招揽来个颇俊俏的后生。 就好比那当垆卖酒的胡姬,酒香人亦沁润耳目。 脑子里莫名浮现出这人老去的场景,廉颇饭否?他若掉光了牙,会不会每日闲的发愁?赵冉冉忽然想起这人倒也还有个爱好,便是去茶棚瓦肆外站着听两句戏,不过她晓得他压根是听不懂的。 “阿姐想什么呢,笑的那么开心。”冷不防的,少年揶揄着抬眸,正将她脸上神色收入眼底。 “我何时笑了。”她在面纱下撇嘴,收回了方才神游安然的心绪:“观音山那处,我上回说只取了百之一二并非是哄你的。” 她从竹筐里提过布袋,将一袋子碎金银角倒在了石桌另一侧,同几个刚包好的馄饨对立着。 “二百金?”段征手上不停,只是抬头扫了一眼,有些敷衍地笑了笑,“市价再贵,一顿半素馄饨也至多二两银子,阿姐取这么多能吃几年了。” “日子还长,那些刀尖上舔血的事哪有好的。我不瞒你,那洞里约藏着的财货,约莫总有四、五千金,待我寻着了家里人,将这些尽给你,局势总要太平的,那洞中之物难道还不够你过一辈子了?” 饶是段征早就知道当年俞秉则留下的决不止这一点小财,也知道她现下还有所隐瞒,也提防着自个儿,可是几万两白银,就这么白送上门来,他心里还是颇为触动的。 舀起的馄饨馅被放了回去,她抬起头看她,容色肃然中无奈道:“这么早将身家都透露了,不怕我擒迫着用你换更多吗?” 这句话并不作假,只是被他自己拖延着还尚未施行罢了,半真半假间,少年眸色清冷,细看时,藏了两分嗜血的凉薄。 赵冉冉稳住心神,只照原先想好的排演,她又从袖里将那东珠佛串取出,十八无畏、珠色圆满,她继续劝道:“月满则缺,外祖母说过,金银满山时,尸骸遍埋处。” 她将手串摊在掌心抚触,忽而展颜:“我如今信你。黄白之物总是俗气,这串佛珠权当与你平日避灾防身,莫看这些珠子不大,要寻来十八颗成色光晕这般相近的,也是不易。你若不喜欢带,便卖了它,将来待我寻了家时,或者谴人再与你打一把好刀。” 她垂了头,只是轻声细语地絮絮展望着,并没去留意对面人。 待最后一句话未说完时,耳边听得脚步,忽然间腿上一热,腰上被人环了时,低头一看,但见少年蹲在地下,竟一副眷恋依恋样儿歪着头靠在了她双腿上,而两只尤沾了面粉的手正交握于她腰后。 粗布额带下,他眉眼氤氲着只是平视她腹心处,近看时依旧潋滟如画的五官在这个炎夏酷热的正午被散射的日晕映着,上挑的眼尾因为侧躺着的角度,蜿蜒着从眼头内双波澜着翻作昳丽开阖的两层,美则美矣,瞧起来却意外间多了分脆弱。 也不知怎的,日阳正烈,赵冉冉竟从他身上觉出种久远深切的孤独,一时忘了动作,甚至于感同身受的心底里莫名悲酸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