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压压的人马恰似一群不小心掠过此地的鸟雀,腾空而起,直奔山脚的目的地而去。 深秋浓重的光影将山脚下孤立破落的小房子一分为二。 余大娘呆呆坐在自家房屋门口,有如木雕泥塑,她身上的衣服早已在争吵之间被扯得稀烂,一脸麻木地看看屋内,望不到头的昏暗。虽然家徒四壁,但是她每日将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等待丈夫和孩子回家。 不到十天,家里又变得一片狼藉,丈夫好不容易每天上山挖药材卖来的一点钱又被抢走了,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头。 她盯着刚刚被装好的两扇门板上脏乱的脚印和刀剑砸出来的痕迹,不忍心继续看下去,绝望地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已经干涸的眼底又涌出来连绵不绝的泪水。 看到数十匹马伴随着烟尘滚滚而来,她也只是默然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低头用脏兮兮的袖子擦脸,手里紧紧捏着最后藏下来的十枚铜钱。 怀中还有十两银子,是刚刚进去的那人给的。 余大娘没将这笔意外之财放在心上。 没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说不定马上这十两银子马上也会被山匪们抢走, 只是可怜了那几个姑娘,余大娘心里有些不忍的想,还不如昨天将她们赶走,即使被野兽咬伤啃食,也好过被贼人掳走生不如死。 黑亮的马儿在屋前齐齐停下,执着缰绳的灰衣男子们无声下马,动作整齐一致,压迫感扑面而来。 但现在坐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位羸弱且刚刚失去一切的妇人。 为首的赵继明下马后,察觉出这里的村民对外人不同寻常的抗拒,他先细细打量了一圈四周情况。 门上挂着的各种粮食被人随意踩落至地,锅碗瓢盆碎得碎,坏得坏,这里刚刚遭受过一场巨大的风暴。 他心里已经打了个突,上前和余大娘攀谈起来,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他甚至主动撩起衣袍,就坐在余大娘面前的木墩上。 余大娘在门口枯坐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等到人能听她痛快地骂一顿张大龙。 赵继明在混杂着一部分官话的青陵方言里面艰难提取关键词,得知她们每年所得一半以上都要上供给张大龙,附近村子被抓上山的年轻女娘更是不计其数,越听越愤怒。 他到任后,就被上官提醒青陵山匪穷凶极恶,但觉得是个麻烦事,一直拖着没沾手。直到此时,看到余大娘,他才后知后觉,升起一股不明不白的愧疚。 民生多艰,积弊已久。他既然舍弃帝京来青陵当一方父母官,怎能后退做懦夫。 余大娘家徒四壁,还肯施舍出一点善意给喻十二娘她们,免得她们在露宿野外。 他肃然道:“在我治下的青陵,竟然还有人这般欺压百姓,横行乡里,将国家律法置于何处!” 余大娘听出他的身份,下意识站起来,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但她很快就发觉自己这些动作只是无用功,肉眼可见的痛苦没有掩饰的意义。 她惨笑两声,脸上两道深深的泪痕随她的笑容被拉扯变形,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话里藏着的无望和怯懦:“原来是县令大人,您是来找里面那位大人的吧?” 得知他是青陵知县后,不是畏惧,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冷漠绝望,被摔打无数次,被给予希望又拿走,如此反复,才对一切天降下来的希望都保持警惕。 赵继明发觉自己对着这样一张绝望的脸,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承认他此行的确是跟着孟西平而来。 大约半个时辰前,灰衣男子们发现了医馆马车的痕迹,顺着车辙追踪至此,却没发现十二娘和丫鬟们,发现此地似乎还刚刚经历过一场不大不小的劫掠,担心十二娘出事,不敢耽搁,连忙将消息传回青陵县衙。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