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被蛀蚀,在失去一个孩子的同时,她的一部分自己也正慢慢地从这个被打开的空洞里,从破损的身体里离去。 她没什么精力再像带大五条律子一样带五条悟,也不需要。所以她一点也不意外自己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翻身,什么时候开口说话,什么时候学会走路,总有人记得比她清楚。她有丰富的做母亲的经验,知道如何面对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表现出一个母亲应有的爱意,只要她和五条悟的这一层不怎么牢固的母子关系始终存在着,那么几乎没有人能发现她的伪装。 除了五条律子。 五条夫人怀孕的那一刻,五条律子就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对生命的好奇令她关注这个孩子,而在五条家无处不在需要防备的,需要警惕的,需要回避的审视打量则令她对这个全新的,单纯的生命感到欣喜。五条夫人知道,一个年幼的女孩没办法长期维持着她这样麻木又坦然的漠然,总会对什么产生兴趣,总会想要找个地方宣泄这个年纪产生的多余到无处安放的情感。 她认为,这样的情感留给自己的兄弟姐妹总好过留给外面的男人,于是她并没有阻止。以至于多年之后她偶尔梦见曾经属于自己的孩子时,经常性的想,如果当初自己阻止了,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这世上的所有东西所有人都经不起比较,包括爱,看过真的,饱满充分的,就受不了假的,缺斤少两的。 五条律子小时候有很多为什么要问,后来学会了不管不问,这些问题才有所收敛。只是涉及五条悟,她很多被教育过的“好习惯”都不太管用。 她问过五条夫人,委婉地,“为什么母亲不抱一抱悟?”她看见五条夫人面对刚学会走路的五条悟,毫不犹豫地后退到了佣人身后,直到五条悟被佣人抱起来,五条夫人才满脸笑意地上前看着。 她很单纯,根本不明白一个六眼对于家族,对于他们的家庭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能理解自己的母亲的态度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能够肤浅的理解成,关系不好。 五条夫人从未告诉过五条律子实话,在她眼里,那是五条悟,而不是她的孩子,又或者说,五条悟不只是她的孩子。他会拥有这世界上的很多东西,他的世界浩瀚如海,她的爱给他也不过是石沉大海。 她一直在找各种借口——足以敷衍一个几岁大的孩子的借口。 借口多了,五条律子也有眼力地不再追问,只是花费在五条悟身上的精力和注意力越来越多,仿佛是为了将五条夫人的那一份也一起补上。 看着五条律子这样不设防的天真姿态,五条夫人一直有预感会出事,然而即使她再如何小心防范,谨慎教育,也没想到,事态走向会如此偏离预想。 六眼已经夺走了她一个孩子,现在她又眼睁睁地看着他,夺走了另一个。 她本应该愤怒,然而因为长时间地扮演着一个虚情假意的母亲,她早就忘记了属于自己的情绪该如何表露,不得不对眼下女儿的境遇视而不见。 五条律子被五条悟以病重的借口困在房内的那几天,五条夫人的身体彻底被蛀空,六眼留下的空洞将她的灵魂蚕食得一干二净。即使有所痛苦,那也只是她空洞的身体所产生的余震,杀不了人,要不了命。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五条律子。 坐在车上时,五条夫人已经反反复复地思索了许久,下车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开口时应该第一句说什么,是否应该落泪,是否应该安慰。时间过去了太长太长,长到这些事情做起来,她感到十分的生疏,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尽量做到把每一点细节都考虑到。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 五条律子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看见黑色轿车从远处的小路上开来,五条夫人刚下车就被小跑着的她抱了个满怀。脚步踉跄了一下的五条夫人如同被女儿的怀抱撬动的一颗顽石,眼泪趁机决了堤一般,从松动地缝隙里奔涌而出。 准备好的都忘得一干二净,遵循本能的五条夫人像是死去多时重新醒来了一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