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有一个缘故,当时胡典吏也和臣言明,他认为,若是饶州府当真发难,那么绝不可能是意气用事,而是处心积虑的结果,势必在发难之后,还有金蝉脱壳的手段,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他们贼喊捉贼,在袭击了铁路司的官吏之后进行诬告。” 朱棣听到这里,倒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只不过……他还是别有意味地深看了胡穆一眼。 无论如何,这胡穆能有这样的判断,虽是合理,却也说明,这个人……是个有主见,且颇有几分韬略之人。 站长接着道:“因而,胡典吏又说,对方若是有备而来,那么主簿若去,这叫有算谋无算,极有可能,主簿去了非但要吃大亏,有性命之虞,甚至还可能被人倒打一耙。而他去……却最是合适的。” 朱棣不免更疑惑了,他怎么猜也猜不出缘由,于是道:“他去最合适?这又是什么道理?” 站长此时看了胡穆一眼,眼中有着深深的感触,道:“他说,他乃文渊阁大学士之子,若是别人莫名其妙的死了,甚至被人栽赃构陷,或许还真可能让贼子得逞。可他毕竟牵涉着文渊阁,倘若他此番真若是不明不白的枉死在了饶州府城,朝廷无论如何,也会彻查到底,绝不会轻易的将此事,让人糊弄过去。因此,他对臣主动请缨,希望能够代替主簿前往。” 朱棣:“……” 此时此刻,厅中倒是说不出来的安静起来。 能料敌先机,可以说是有大智。 敢代替人赴险,将自己置之死地,这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叫做大勇。 这样大智大勇之人,没想到,居然出现在了胡家人的身上。 以至于……张安世和亦失哈都齐刷刷地看向胡广,露出疑窦之色,竟一时怀疑,这胡穆到底是不是胡广的儿子,或者说,他们是不是亲生父子。 朱棣则是不由得为之动容。 要知道,他乃行伍出身,所敬佩的,未必是那种多么孔武有力、弓马娴熟之人,可对于这样有大勇者,却有发自肺腑的敬意的。 当即,朱棣竟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他因为是私访,没有穿冕服或者礼服,反觉得有些不妥。 随即朱棣点点头道:“这样说来的话,就说得通了。” 他看向胡穆,却见胡穆的惨状,此时已恨不得再下旨意,将那些本该流放的人,统统诛灭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愤慨的心情,朱棣才道:“胡卿大智大勇,连朕都钦佩。” 这番朱棣的感慨,也令站在一旁的胡广,不由得眼里雾腾腾的。 他既觉得他这儿子有些鲁莽愚蠢,却又令他这个父亲有几分欣慰。 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一起,竟令他不由得垂泪起来。 “臣……臣……”胡穆此时倒显得有几分羞涩起来,他气喘吁吁地道:“臣并非有大智大勇……” 朱棣露出微笑道:“你就不必谦虚了。” 胡穆却躺在担架上,摇头,似乎撕扯到了一些伤口,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却深吸一口气道:“臣……臣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朱棣不禁露出一抹笑意,实在无法想象,这害怕……与这般大勇的行径会联系在一起。 胡穆继续道:“臣自来了铁路司,便受人点拨和教导,安置百姓,那些百姓,一个个颠沛流离而来,许多人来时,真是惨不忍睹,绝大多数人……都大字不识,若说大字不识,总还能卖几分气力!可偏偏,他们却个个面黄肌瘦,身子孱弱,男女如老人,而过花甲的老人,却是万中无一,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他说到此处,厅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胡穆继续道:“臣在铁路司的职责,就是安顿他们,让他们想办法,先站住脚,此后再想方设法,为他们谋取出路!臣是亲眼看到一个个这样的人,在能吃饱之后,恢复了气力,有的入各工段务工,养活一家老小。也见过……那蓬头垢面,虽年不过二十,却已饱经沧桑,满面青黄,头发枯黄的女子,入棉纺作坊为生。也见那一个个不似人形的孩子,总算能穿上一件旧衣衫,挎着歪斜的粗布书袋,总算可以勉强去一些识文断字的本事。” “更令臣欣慰的是,许多人……既肯用功,且极刻苦。读书的孩子,白日读书,夜里回去,也有为数不少,四处觅活,补贴家用。便是那大字不识的汉子,竟也肯务工之余,想方设法的去学读书看报的本领。” 说到这里,胡穆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欣慰,可大概是一下子说的话太多,身子有些受不了,于是又大口地喘着粗气。 可显然他很想趁此机会把自己所见所闻说出来,而后又磕磕巴巴地接着道:“这一年来,臣所阅历的实在太多太多,铁路司这边,固然也很辛苦,可和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