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将房里烘得温暖如春。在炭火送出的暖气里,依稀飘来一股橘子特有的清香甘甜,自是火盆炭灰中埋了橘子,到此刻烤得有些时候,散放芬芳。 原婉然坐在炕上,嗷呜则早由丫鬟抱持上了炕,依在她身旁。 原婉然用未受伤的手拿毛巾给嗷呜拭脚,这时打住,望向木拉道:“辛苦你了,大冷天送嗷呜回来,过来烤烤火吧。天冷,我们煮了汤圆吃,你可要进一些?” 木拉想起归去轩,脱口道:“你又没恶名需要洗刷。” “什么?”原婉然疑惑反问。 木拉面对原婉然温和脸庞,道:“没什么。” 木拉不愿多说,原婉然便不追问,她直觉这姑娘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是善意的。 事源于她手臂受伤第三日,木拉前来流霞榭接嗷呜,忽然掏出一只瓷盒向她递去。 “给。” 原婉然问道:“木拉姑娘,这是?” “你不是保护嗷呜受伤吗?这是我家祖传秘方,治跌打损伤最灵验。” 木拉平素少言,开口则牙尖嘴利,这下示好来得猝不及防,原婉然先是愣住,转念人家一片好心,便向她道谢。 碰巧药房的管事娘子制好跌打膏药送来,当时正在旁边伺候,便道:“我家主子已请来几位太医替原娘子诊治,开了极高明的方子,用的极上品的药。” 木拉道:“太医的方子不及我这家祖传秘方,将它用在牛的断腿上,伤势愈合愣是少上许多时日。” 原婉然尚未反应过来,管事娘子发难了。 “岂有此理,没规矩的丫头,你没眼色也得有个分寸,胆敢将畜牲用的药拿给原娘子敷用?” 木拉挨骂,更无好气:“谁跟你说这是畜牲用的药?” “却又来,你是个驯兽的,药又用在畜牲身上,还能不是畜牲用的药?” “你当我驯兽,祖上便都驯兽?那你做家奴,祖祖辈辈开天辟地以来都是奴才骨头了?告诉你,这伤药是人用的,用在畜牲身上也使得罢了。——哼,爱用不用!”她将瓷盒往附近几上砰地一拍,掉头走人。 那夜原婉然不慎撞到伤处,分外疼痛,用了太医方子的药膏不能见大效,便死马当活马医试试木拉的祖传秘方,果然缓和了。 下回她见到木拉,再度道谢,并夸奖药膏药效,木拉没说什么,不过冷冰冰的神色彷佛松缓了些…… 这时原婉然续道:“我们煮了鲜肉和芝麻汤圆,如果你不急着回兽苑,一块儿吃吧。” 她生怕徒增烦恼,在别业不愿和人有不必要的往来,但一来感激木拉赠药,二来嗷呜受木拉调教,好比自家孩子拜师,做父母的自然而然礼敬师长。 此外,木拉并非赵家家奴,暂时受雇而已,且并不曾近身服侍,或者换句话说,监视她,将来她不得已触犯赵玦或逃跑,赵玦应该迁怒不到木拉身上。 木拉偶然好奇,遂问道:“你们这儿招呼人吃点心,也是见者有份,管够吗?” 这问题有些没头没脑,原婉然却认真思索,回道:“厨房是做了许多汤圆,不过我寻思你今儿会来流霞榭,因此事先让厨娘替你留一份。” 木拉没接腔,总是直勾勾的眼神柔和了。 原婉然再思量,兴许木拉食量大,怕多吃难为情,因又道:“你要是胃口好,愿意多吃,我让厨房再送来。不过兽苑离这儿远,肚里太积食,冒寒风走上一程路恐怕伤身。要不,你在这儿略进食,我给你另外包些生汤圆带回兽苑煮了吃,好吗?” 木拉听到末了,不由自主低下眼皮,软软地应了声“嗯”。 她轻声道:“我去厨房啦。” 原婉然道:“在这儿吃吧,犯不着多跑一段路。” 其他丫鬟听说,搬来杌子和脚踏。 大户人家规矩,下人在主子房里被赏赐吃食,或是站着吃,或是坐着吃。后者吃法并非坐在寻常椅上进食,却是将搁脚用的脚踏充当椅子,将杌子①充当桌子,摆上饭菜吃。 原婉然自认算不得主子,看别人矮上自己一大截坐在地上吃食也挺别扭的,低坐吃饭压着胃,更不好。 她让丫鬟将木拉的汤圆端上炕桌,木拉也不假意客套,上炕开吃。 原婉然目睹木拉坦然大嚼,不期然想起一句话:“夺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②”,意思是借酒纾解自身积郁。 她在别业低头做人,见木拉暴炭性子横冲直撞,明知不合宜,但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以木拉之放肆,解自己别屈的心绪。 将来回家,她向韩一和赵野说起在别业的遭遇,一定会先提起眼前这位姑娘。 说起来,木拉和赵野性子都带野性,这两人若会面,没准彼此投机,能打成一片呢。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