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玦五指合握,将手中字条攥成小小一团皱纸,只是纸上只字片语犹在心头。 “妾身乃京营副千户韩一及画师赵野之妻”,一个字是一根小刺,由他眼帘深深扎入,激起阴恶心绪。 但这一点不妨碍他向传信姑娘和善浅笑:“这位姐姐,林嬷嬷必然有话交代?” 赵玦本就琼林玉树般人物,展颜时分更加光彩动人。 姑娘冷傲的神情略见松动,传话亦放柔语调,只是平缓不了言语中的尖刻。 “林嬷嬷请赵买办好自为之,莫要仗着贵人慈悲宽厚,胡作非为。倘使坏了大事,赵买办虽百死亦不能赎。” 赵玦敛容道:“赵某这便修书一封,向嬷嬷解释个中缘由。烦请姐姐上覆嬷嬷,请她莫要惊动贵人。” 他好生款待那姑娘,临到她离去,馈赠她和林嬷嬷许多礼物。 赵忠回到别业,和赵玦谈起此事,道:“小的派人检查原娘子待过的每处地方,不曾寻出差错。想来林嬷嬷先下人一步进茅厕,发现字条。” 赵玦道:“你往林嬷嬷那儿走一趟,再送一批礼物,借机带话,让她别动原娘子。” 赵忠答应,又问:“主子,林嬷嬷兴许不依。” “先尽人事。” “是。” 赵玦道:“下回贵人召我过去,你留些伶俐人守在流霞榭。情势不对,就将原娘子转到别处。” 赵忠对主人唯命是从,这几日受令难得两次迟疑,一次是赵玦吩咐他护送原婉然,再来便是此刻。 赵忠忙道:“主子,这么做等同防范贵人,她要怀疑你有异心。” “事态不到她会动手的田地,以防万一而已。” 赵忠再度答应。 赵玦又问道:“你可打探到林嬷嬷何以突然造访感恩寺?” 赵忠微愣,他以为字条一事尚有值得议论处,怎料赵玦直接跳进另一道正题。 他答道:“住持不曾透露,只说贵人托僧众念经。” 赵玦道:“念的什么经?” 赵忠道:“《地藏经》、《普门品》和《药师经》,都是寻常经典。” 赵玦低眸略为沉吟,眸底闪过暸然晶光。 “这几部寻常经典凑在一块儿念,可就不寻常了,且看着吧。”他说完,吃茶润口,过后改谈其他事情。 赵忠等了又等,始终不曾等来赵玦再议字条风波。 这个“再议”其实就是发落原婉然。 原婉然求援情有可原,但她的行径可能危及赵玦。 赵忠权衡利害,把心一横,给主子提个醒:“主子,如何处置原娘子?” 赵玦目光霎时变得犀利。 赵忠心中一凛,低头恭声道:“小的逾越了。” 赵忠向来忠心效力,此时又作俯首帖耳状,赵玦眼中的锋芒消去了。 他道:“你调派人手,明日……” 原婉然全然不知字条辗转落入赵玦手中,当晚用膳吃得非常香。 明日感恩寺开放香客进香,总有人发现她的字条。 就算香客小心起见,拿字条找寺僧询问商量,字条上写的是“千户韩一及画师赵野之妻”,寺僧哪里会想到她这位来自别业、人称“原娘子”的人身上?那便无论如何都不会通报赵玦。 睡前原婉然头枕滑顺的绸面软枕,身覆薰过香的蚕丝绣被,心里思念家里的衾枕。 她家枕套被单皆系棉布面料,经过米汤浆洗,挺括挺括的,睡起来暖和,闻起来有米汤和太阳晒过的清香。 每晚着韩一或赵野睡在床榻外侧,在床上那个微小世界如城墙一般守护陪伴她。偶尔床脚会响起呼噜声,那是墨宝拖来它的小毯子在床畔睡下…… 只消好心人拿她的求援字条报官,她便能回家,重温这般光景了。 原婉然满怀希望含笑入睡,不知睡了多久,教人轻推唤醒。 “原娘子,原娘子……” 原婉然将眼眸一睁,银烛身影依稀映入眼帘。 她迷糊问道:“你为何来了?”她欲要揉揉睡眼,随即大吃一惊。 不知怎地,她身如醉酒,四肢绵软使不上劲,只能略微动弹。 银烛道:“原娘子莫慌,药力一会儿就过去,你的身子便恢复如常。” “什么药力?”她猛地发现自己声音都变得细若蚊蚋,惊道:“你给我下药?” 银烛不答,和其他丫鬟同力将她由榻上扶起,抬到窗边椅上。 原婉然转动眼珠四望,自己并不在流霞榭正房。 她身在的房间十分宽敞,朝东一排长窗,窗边和椅子之间摆设一座十二扇素纱屏风,上头疏略绣些花草。 她透过素纱望向窗外,发现所在屋舍临近一条黄土路,路面比她那房间矮了约莫一层楼,路上各色行人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