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捻着香棍子的李大妈,她这是逃出龙潭,又入虎穴啊。 “就溜达溜达。” “来,拜拜佛。”手被捉了去,拉着到祠堂最里面,立在庄严肃穆的佛像前。 长桌上鸡鸭鱼肉堆积整整五排,沙堆里插满了香棍子,可见村民必是十分信仰,故如此热衷供奉。 入乡随俗,苏融学着李大妈的仪式动作,双掌手心相贴,躬身作揖。 贺戍坐在木板小床正中央,环顾四周逼仄的空间,连腿都伸不自在,亏得这丫头没抱怨。相比之下,他住的太好了,称之为地主家的座上宾也不为过。 这床容易睡得个腰酸背痛,又硬又窄,躺下去,他的脚都够地了,也就能容纳她那种身量的。 视线最后落在小方桌的托盘上,那碗皮蛋瘦肉粥凉得透彻,水分被米粒儿吸收殆尽糊成一坨。 他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笑,好粥白搭了。 蹲了个把小时,床都给压出印子来了,主人公还不见踪影。 他端着无人问津的托盘,蹙眉下楼。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菜园子里,苏融摘下一颗黄瓜,嘴巴哦起:“大妈,你说龙崽二十七了还死活不愿意结婚?” 啊哦,一个惊天大新闻。傻大个长得没二十七那么老,她还以为二十出头。按理来说,农村这岁数娃都生仨了,他居然没想法,太可疑了。 “是哟,这娃娃小时候听话得很,长大就我行我素了,门槛都给媒婆踏破了,愣是不见这臭小子松口哇!跟心悦他的姑娘说什么,自己没房没车,娶老婆是害人家。瞎话连篇,他爸赵泉早给他张罗好了,镇上买了房和车,一等一的条件好哟。” 李大妈说得快且急,唾沫星子横飞。 “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比如下面…… “那不用怀疑的,押到医院检查过了,身体倍儿棒,跟女孩滚滚床就能抱孩子的。”李大妈解释道。 苏融听得小脸发红,“那可能没遇上合适的吧。” 不过,到三十岁要还没着落,现在男女比例相差那么大,成光棍几率高。她还想说其实现在社会观念开放,不结婚也没啥关系,个人选择而已。 但苏融不知道,这事儿放在农村就是大逆不道。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子女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万不得已甩出以死相逼的杀手锏,再执拗也得低头。 “现在还不捉急,黄花菜都凉了,哪还有好姑娘挑嘞?老爹死了都抱不上孙子!” 那也不能硬凑过日子呀,没有感情作基础的繁衍后代跟动物有什么区别。不正是这些封建社会沿袭下来的根深蒂固的旧俗理念,一直在阻碍个人的自由发展进步么?人生于世,活好自己都难,未来那代的责任也扛在身上未免太重。 这想法或许太显狭隘,尤其对如今老龄化严重的社会不好,但她依然认为年轻人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不可能说出来,她还是有脑子的,自己跟李大妈对结婚的理解差了个阿尔卑斯山脉,所以只是假作点头,不置可否。 天热热的,苏融常年不运动的腿,行个五百步就发酸,倒也不嫌,索性一屁股坐在泥堆上,辣椒树半米长,恰好盖着她的脸。 李大妈采了一大篮子的蔬菜,忽然笑着问她:“融娃儿,想吃腌黄瓜、茄子和辣椒吗?大妈的拿手绝活哟。” 她的头发花白如雪,面孔被岁月侵蚀得黄瘦干瘪,眼皮耷拉着,笑起来却是那么慈祥温暖。 光影之下,薄薄的骨架,仿若风一吹就要散,可苏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曾经也有个人,会这样对她笑,从不对惹祸的她说一句重话,总是无限满足自己的要求,病了永远是最急的那个,会整夜守在她床头直至确认无恙,会诵经念佛祈愿她平安。 苏融何德何能,能在她的庇佑之下慢慢成长,可惜她等不到回报了。再过一个月,该到她的忌日了,苏融会挑选一束最美的花送给她。 泪光闪烁间,苏融道:“特别想。” 一整天,她都在李大妈身边,伴着她洗涤沾着泥土的瓜果、择辣椒、切茄子。一步跟着一步来,加入糖、盐、水、醋,最后腌制完成。说不上来多好吃,咸辣出泪那刻,是真的开心。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