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表示他已经吃过了,从兜里掏出一把之前在小卖部特意换的零钱,“这是柳大叔让我给四丫头带的餐费。” 这也是柳大叔的遗言。安东很费解,一个男人临死之前惦记的竟然只是闺女下个月的餐费。而这笔四丫头撒娇耍赖非要学城里同学吃健康餐的钱,全是柳大叔在小区里捡瓶子和纸盒箱五毛一块的攒起来的。 只知道任性不知道体谅亲爹的臭丫头片子! 柳婶子看着钱一愣,“咋让你捎回来了,老柳呢?” 安东硬邦邦地说:“不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任由柳婶子在后面怎么喊都没回头。 几分钟后安东已回到快递网点。没直接进去,先蹲在马路牙子上抽了支烟。这一天经历的事有点多,他得稳当稳当。 因为他老板杨小锋是信使团前任“哨兵”,虽然已经退役了,但眼神儿毒得很,万一被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保不齐直接给他打包送到信使团去了。 一支烟的时间很短,但也足够安东调整心情。 掐灭烟头,起身走向大门。 他们网点是一栋平房加盖出的二层小楼。一层库房兼办公室,还有个简易灶台,平时快递员吃饭休息全在这解决。二层是员工宿舍,大开间里有几张木板床和一堆充当家具的纸箱子。自建房屋顶只有一层夹心彩色钢板,夏季经过一天暴晒,比桑拿房还热,除非困得不行了没人愿意上去。 安东进屋时其他几个快递员正懒洋洋的坐在小板凳上抽烟看电视,老板杨小锋背对着大门站在灶台前叮了咣啷的炒菜,空气里弥漫着醋溜土豆丝的味道。 在网点包伙是一天十块。早餐馒头稀饭咸菜,午餐三素,晚餐三素,管饱但别指望味道。 杨小锋是个精细人,馒头自己蒸,为了一斤菜能便宜两毛钱,在周末跑到五公里外的农产品市场批发,还专门等快收市的时候去,论堆儿搓的应季菜,价格便宜的几乎等于白捡。 有一回赶上菠菜上市,安东他们就连续一周顿顿炒菠菜,给他们脸都吃绿了。 安东怀疑要是给杨小锋一片地,这大哥连煮粥用的稻子都自己种。 现在这个点儿正是快递员们一天中难得的安逸时间。安东的晚归并没有引起谁的关心,大家只等饭菜上桌,一个个低着头一边玩手机一边扒拉饭。 杨小锋作为老板并不单开小灶,面前只比旁人多了一口杯白酒,散装的。他吃的慢,晚餐几乎不吃主食,夹几口菜砸吧一口酒,棕黑脸膛上很快就泛出一层红来,把本就高耸的颧骨更显得要突破天际。 安东一直觉得杨小锋虽然长得傻大黑粗,但病恹恹的,没有三十岁男人该有的精气神儿。尤其是眼睛,也算是黑白分明,但黑是哑光的黑,白是死鱼肚子白。 正好杨小锋撂下酒杯看过来,安东就想起“死人眼”这个词。 “怎么不吃饭?” “吃过了。” 杨小锋的视线像扫描仪似的把安东过了一遍,“下午你是跑春阳西里吧?” “嗯。” 杨小锋就没下文了。 安东觉得现在情况比较迷。 春阳西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桌上的人却一副漠不关心的架势,难道人类的八卦之魂已死?而其中最迷的又属杨小锋。安东没能按时回来交货,巴枪信息中断,连送货的电动车都丢了,抠门成性的杨小锋却不闻不问。 安东想了一下就认定这一切必然和信使团有关。 群众不知情,应该是信使团暂时封锁了消息。杨小锋作为信使团前哨兵,八成是有老战友通风报信所以不意外。 后来事实证明他猜的一点没差。 春阳西里的事三天后才曝光,死者家属们自然大闹了一番,又是绝食静坐又是设灵堂,媒体舆论,社会恐慌全面爆发,即使市里把能调动的人力物力全扑上来依然焦头烂额,以至信使团不得不召回一大批类似杨小锋这种已经退役的前团员回来帮忙。 这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安东倒是乐得清静。 他们库房外有一个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小院,相当于他们网点的“修理行”,堆着从报废电动车上拆下来的各种零件,还有杂七杂八的工具和破椅子旧床板。 院子把角有个水龙头,每到夏天就是安东冲凉的地方。其实他们网点斜对过就有一家大众浴池,但安东觉得每天花七块钱去冲个热水澡不值。 安东冲凉很简单,从头到脚全凭一块肥皂。 当他只穿着花里胡哨的沙滩裤回到屋里时,同事都去了对面澡堂,只剩杨小锋正捧着手机看视频。 他瞟了眼安东用来擦头发的T恤,白色短袖,胸口一行红胶印,Superme,眉梢一动,“新买的?” 安东抖了抖手里揉成一团的白tee,“朋友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