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不可理解的是,皇帝为什么要宣召她? 忽然有女官自内殿走去,急急提醒了句:“陛下来了。”便去殿侧掌起灯火。一时灯烛高烧,将这暮色沉沉的前殿照得一片通明,而皇帝在冯吉与几名内侍的随同下缓步走来了,并不见梅婕妤的影子。 皇帝绕过那屏风,走到殿中央的蒲席前,屏退了左右,才淡淡地道:“起来吧。” ☆、第21章 上帝甚蹈 薄暖谢恩站起,目光沉静。皇帝端详她半晌,“你与你母亲并不相像。”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薄暖却也不恼,微微一笑:“是吗?” 从无人敢用这样的反问来应答天子的。皇帝饶有兴味地挑起了眉,那神色与梁王有三分相似:“你更像你的姑祖母,薄皇太后。” “确实有人如此说。”薄暖笑颜愈展,如上林苑中轻绽的白海棠,风姿绰约,令皇帝恍了恍神—— 毕竟是一具年轻的躯体啊……柔嫩而芳香,好像没有经过一丁点人世风霜,而温柔得可爱。皇帝想,她与薄太后终究是不同的……她那么年轻,年轻得仿佛一种岁月的挑衅。 他上前,抬起苍老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她顿时慌了,脸上的血色随着他的手掌移动哗啦一下就褪了个干净,想后退又不敢,想拒绝又不能,两条腿好像都陷进了泥地里,她简直要惊恐地朝下方看,她明明记得自己踩着的是赤纹长寿砖啊! 皇帝突然笑了,一下子收回了手,眼底一片冰凉,“你那样紧张作甚?”袍袖一挥,背过了身去。 她张口结舌,语无伦次:“奴婢,奴婢陡识天颜,心中惶恐已甚,还请陛下恕罪!”说着又跪了下去,“请陛下恕罪!” 皇帝眉头一皱,还未言语,殿外忽然哗啦啦跪了一片人,有女官尖着声音道:“殿下,梁王殿下!殿下不可!” 皇帝上前迈了三两步,而顾渊正正跨过了门槛,目光往跪着的薄暖身上一扫,一掀衣襟拜了下去:“儿臣向父皇请安!” 薄暖心头猛地一颤,双眸中的雾色又浓了几分。 擅闯内廷,这是大过! 皇帝狭长的双眸危险地眯起,双袖负后,冷冷地压抑着语气道:“梁王未经通报径闯内廷是为何?朕以为梁王是通礼的!” 顾渊静了静,“正因为儿臣好读《礼经》,所以儿臣听闻今日朝议大事,惴恐难安,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的话音端得很稳,薄暖悄然侧首,看见他面目冷峻,眼神一错也不错,就好像他真的只为朝议而来,而根本就不曾注意到她一般。 皇帝冷笑,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看穿梁王的九曲心肠,那必非他的亲生父亲不可。皇帝负在身后的手摆了摆,立时便有内侍入前,恭请薄暖退下。 薄暖不敢多看,随着那内侍出了昭阳殿,殿外站了一人,身躯挺拔,劲甲红缨,将银盔抱在怀中朝她欠身一礼:“末将仲隐,恭送女郎回府。” 薄暖一怔,但见黄昏的最后一抹霞光正落在这郎将挺阔的眉宇之间,俊逸飞扬,神情爽朗。她矜持地抿唇一笑,往前走了几步,那郎将立刻跟了上来。 她不得不停步,“仲将军可与仲相国有故?” 仲隐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映衬冠玉般的肌肤,还真不似个武将,“正是家父。” 薄暖顿了顿,再抬眼去打量这人,揣摩他的年纪与梁王应不相上下,又想及仲丞相在朝议上的表现,缓缓地道:“是殿下让您送我的么?” 仲隐微怔,他没有料到这少女聪慧如斯。“是,宫中多事,殿下命末将保护女郎周全。” 薄暖淡淡一笑,不再多话,往前而去。仲隐看着她如瀑的长发在盈盈一束的腰间轻漾,怔忡了片刻,便即随上。 “末将统属未央宫程卫尉,官拜公车司马。女郎以后再来未央宫,有末将所能效劳之处,但请吩咐无妨。” “相国公子,何以来做这样的苦劳呢?”薄暖目光带笑,夜色/降下,她的话音温和如风。 仲隐摸了摸头,就像个大男孩一般神情赧然,“末将是家中庶子,女郎切莫取笑了……”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