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醒来,就有了一段新的记忆,之后自然而然地信以为真,以前叶香偶不觉得,可现在仔细想想,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叶香偶,出生溪州,可究竟住在溪州哪里?邻居有谁?他们叫什么名字?她居然一个也答不出来,那些她自以为存在的过去,此刻竟全变成一片模模糊糊的虚影,那些画面,就像被人一手捏造出,再糅合入她的脑袋里。 伤势痊愈后,叶香偶让老江驾车驶到四净胡同,那临莲墨斋的掌柜已经认得她,可惜今日纪攸宁不在,掌柜马上派人去递消息了,叶香偶则留在后院那间房舍里等候,她两眼空洞,只一味坐着发呆,犹如一截枯竭朽木,可以坐到生命终结。 不知过去多久,纪攸宁终于推开房门,束冠墨衫,儒雅若兰,与当年陪着她在汇珍阁看星星的纪攸宁相比,身形更为清瘦欣长,不复明亮的眼眸里总仿佛被雾霭笼罩一般,弥漫着飘忽死气。 “小偶。”他柔声笑道,“找我什么事?” 叶香偶徐徐站起身,忽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尽管还是曾经的两个人,但彼此之间,却已过去千年万年。 她眼泪情不自禁地滑过腮颊,颤抖地开口唤了声:“阿宁……” 两个字,牵绕出儿时的温馨与亲昵,只有在她还是冷念时,才会这么叫他,纪攸宁一时僵在原地,满脸震惊地望着她,许久,不太确定地问:“你……记起来了?” 叶香偶点点头,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有点语无伦次地说着:“阿宁,我……我想起以前的事了,我爹爹是冷崇,是纪老爷聘请的种茶师傅,我从小在纪家长大,还有你,咱们一起在茶园里玩,我还捉了毛毛虫吓唬你,你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出远门,咱们经常约在汇珍阁见面……还有许多许多关于我小时候的事……然后我……我就记得这些了……” 纪攸宁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当听完最后一句,神情一下欣喜若狂,冲上前抱住她:“小念,你想起来了……你终于想起来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在耳畔说了无数遍“太好了”,叶香偶被他抱得险些喘不过气来,继而问起最关心的问题:“阿宁……我爹呢?” 纪攸宁一愣,慢慢松开手臂,与她面对面,用拇指轻柔摩挲过她的眉角:“冷师傅已经病世了。” 叶香偶无言而痛苦地紧闭双目,其实这个结果她已经料想到了,只是不愿相信而已,最最疼爱她的父亲,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复又睁眸,抓着他的衣襟问:“阿宁,你告诉我,我十五岁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纪攸宁目光微烁,垂落睫绒:“冷师傅后来带着你离开纪家,是裴喻寒,分开了咱们。” 叶香偶不解:“他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裴家?又变成现在这样?” 纪攸宁摇头:“我不知道,等我再去你住的地方找你,你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我去找裴喻寒,裴喻寒告诉我你已经死了,但是我不信……我知道一定是他把你藏起来,不让我看见你……小念,这两年我一直再找你……可当我再遇见你的时候,你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我知道,你还是会回到我身边来的……” 是裴喻寒…… 叶香偶倏然心痛如绞。 纪攸宁仿佛看不够她似的,目光牢牢锁视在她脸上:“小念,咱们别再分开了好不好?” 叶香偶垂下眼帘,肺腑间挤压出一股窒疼:“你母亲来找过我,她说不再让我缠着你。” 提及纪夫人,纪攸宁神情很快冷晦下来,对她却是柔声细语:“你不用理会她,如今你记起曾经的事,再没有谁能分开咱们了,小念,你跟我离开淮州吧,我会安排好一切。” 他欢喜得眼底闪烁着近狂的光绪,似乎只要此刻她点头答应,他就能不顾一切地带着她离开,叶香偶却摇摇头:“阿宁,我现在、我现在脑子很乱,我原本想尽快来找你,可我当时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你……阿宁,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容我平静之后,再考虑这件事。” 纪攸宁闻言,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微笑:“怪我不好,是我太逼你了……好,等你考虑完之后,再答复我。”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