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生意,玄原在这上头并不感情用事。他只对写作感情用事。他对写作这门行当有很深的感情,又在当初以一种近乎耻辱的方式逃脱——虽然从未接触,但庄墨对玄原弃笔从商的理由竟然能猜到一二,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敌人——房地产生意是没法真正满足他的。不论他现在有多成功,赚了多少钱,他在作者的战场被谭思打败,他只能以作者的身份赢回来,不然这永远是解不开的心结。 这一点,玄原比他更清楚。只要看到他敌视、戒备的神情,你就知道他对谭思有多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庄墨还坏心眼地引诱了他:谭思现在不行了,你要不要来试试,看看你是不是比他强? 玄原根本就拒绝不了这种诱惑,高傲的人总是格外好斗,他们是不可能真正服输的。 一听说庄墨给自己找了个作者,田恬的表情立刻变得谄媚,虽然他自己甚至没有觉察到:“真的假的?你哪儿找来的?写的好么?写的不好我可不要,你别浪费我感情啊!” 庄墨懒得跟他多说。反正人他是给找来了,栓不栓得住,就看这家伙自己本事了。 庄墨打发了田恬,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包间。任明卿注意到他进来了,但是没办法分心跟他打招呼。身体虽然还坐在这儿,但他的思维早已在另一个世界。庄墨非但没有生气,还非常满意,他轻手轻脚地在任明卿身边坐下,用一种看孩子似的目光看着他。认真写作的作者总是非常可爱的,庄墨自私地希望任明卿永远都这样,永远都不要改变,心无旁骛,一心盯着电脑。要是他永远一心盯着电脑,自己永远一心盯着他,那他们就会合作到天荒地老。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任明卿才把自己传送了回来。他的脸色很憔悴,精神却很亢奋。他不等庄墨开口询问就告诉他:“我觉得这个故事不应该只有一种结局。我觉得根据男主角的不同选择,它有三种不同的走向。一般来讲故事主线只能选一条,但是我觉得三种都很迷人,可以全部写下来。但是怎么把他们组装成一个故事,我还没想明白。得有个大的故事,把这三个故事打包装起来……” 庄墨耐心地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作者往往不喜欢对人讲解他们的思路,他们用文字表达,口头表达能力跟文字表达能力相去甚远。任明卿又是其中的代表,他一着急就会口吃,说话也颠三倒四,有很多“我觉得”、“然后”,听着让人心急。但庄墨却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现在他一点也不为自己的作品感到羞耻,一本正经地讲着天马行空的故事,看起来有些滑稽,但他快乐得像小鸟一样。庄墨感到欣慰,这说明任明卿把他当成可靠的倾诉对象,愿意跟他分享。几天之前,任明卿还非常抗拒向他承认自己写小说,看来这几天他的努力很有效果,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来,让我看看。”庄墨等他倾诉完,接过他手里的电脑。 任明卿的创意非常简单,就是从第一个矛盾选择点分出三条岔路,让故事走向不同的结局。这种形式让庄墨想起了台湾的一部偶像剧,女主角在二十年前选择留在家乡做家庭主妇,或者到大城市打拼做个女强人。后来,两个分支世界的女主角后来交换了身份,以一种荒诞而直白的形式追踪了家庭主妇与女强人这两种不同选择下的生活路径。而任明卿现在所做的仅仅是分叉。他说的没有错,这样来讲,三个故事是独立的,没有一个大故事框架统帅全局。 庄墨的计划原本是“不干涉观察”,也就是说,在任明卿完成第一篇故事以前,他不打算给予任何指点。这是为了考察他的固有水平。不过鉴于他已经非常认可任明卿的写作能力了,因此决定把下一项考察提前——考察他的协作性。 作者和编辑是一个共同体。作为编辑,他会介入整个写作过程,而有些作者非常抵触别人的意见,有些作者又太过没有主见。两者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你要把三个故事统摄起来,光是把他们摆在一起是不够的,需要一个大的框架,这个思路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大框架里,时间线不是连续的。它不是一个从前往后的故事。读者读完第一个小故事,两个主角都已经死了,那么当他再紧接着看第二个小故事,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剧情会回到新房客来到公寓的时候,他会期待你告诉他:为什么时间被拨回了。最迫在眉睫的悬念变成了这个。” 任明卿蹙着眉思索了一番:“没错,这是关键——所以你说,大的故事框架,应该是关于时间循环的?” “对。” 任明卿长长地嗯了一声,表情更加严肃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个故事需要重新架构,一切剧情围绕’时间循环’来设计……一旦牵扯到这样的设定,故事会变得非常复杂。” “故事再复杂,也是由起因-发展-高潮-结局四个部分组成的。你的第一个小故事完全可以算作起因;第二遍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