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沧海依旧,人已面目全非。所以说,方师弟,我羡慕啊,你有宗门家业承继,便是呕心沥血,也自有意义,而我这孤魂野鬼,他日身化泥尘之时,可还能有一灵不昧,魂归故园?” 方回沉默不语,但二人的视线有个交流,朱老先生慢悠悠移转了话题:“你为离尘宗所做之事,我是佩服的。只是有一点,当年我就没想明白,如今更是糊涂。” “哦?” “你为宗门推演法门,心思急切,可以想见,只是那行事又是什么个意思?” 方回不动声色,道一声:“请师兄明示。” 老头儿端坐在地板上,看着相交数千年的故旧老友,认真问道:“为什么是何清呢?” “因为她最适合。” 方祖师的回答非常清晰且干脆。但接下来,话题又抛向了遥远的过去:“记得朱师兄当年总将一句话挂在嘴边。” “哪个?” “是‘万物皆可逆,时光不能移’之句。实是至理名言。我修行至今,所做之事,细想来,不外乎就是与此争斗,你追我赶,缠绕不休。如今形神渐弱,感触更深。” 朱老先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问道:“用何清便可节时省力么?” “以大衍阴阳推演完善度劫秘法,首需极精粹的阴阳之气,我实证部法门偏于激狭,难以自生,故而与人双修,是最简便实用的法子。当然,要与我修为匹配,不生瑕疵,最好是要长生真人一流,在山门内,现成的可寻不到。” “要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一个长生真人?可何清的资质……” “不能说极差,但若与宗门一众真传弟子相比,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但好资质又有何用?便是现在,放眼宗门,包括步虚修士在内,七十年内,可登上真人境界的有几个?” 朱老先生稍稍静默,方道:“那何清强在何处?” “她有野心,很好强,这是基础。但最要的……她自卑!” 方回从容道:“她出身何氏宗族,身份不俗,自有一番好强和傲气,眼光颇高。然而和于舟流落江湖多年,富贵荣华不提,还因资质缺憾,拖于舟的后腿。经年累月之下,已郁结了浓重的自卑之意。所以我在摘星楼下给她机会,明言其中需要,又问她来历时,她心存侥幸,将于舟之事瞒过。” “瞒过?”朱老先生强调了一次。 方回淡然一笑,不理这茬儿,续道:“我那‘燃髓血河’的厉害,师兄是知道的。固然可激发全身潜力,但有一分可能,又有谁愿意去冒那万劫不复的险绝痛苦,去争一线之机?也只有她,做错了事,弥补不得,世人冷眼,让她回不得头,由自卑而自虐,只能这么走下去。 “然后,因为她好强,可补卑弱之不足;因为她有野心,可给她持续上进之力。如此几个因素加在一起,才有眼下之结果。别人都说我有手段让她七十年成就真人,却不知道,不是她这样的好材料,七十年,嘿嘿,就是七百年,又能如何?” ※※※ 声音低细,在灵海“沙沙”的背景音下,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不过余慈觉得,对面女修完全能够听清楚。所以,他就很配合地拍起了巴掌:“方祖师对人心鞭辟入里,算无遗策。” 何清瞥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就是这细微的小动作,似乎便能将方回所讲述的那些令人窒息的信息卸下,就像拍掉衣角的灰尘,自然而轻松。 轻松到让人心底发冷。 “七十年下来,方祖师火候拿捏得很好。” 女修也是佩服的样子,且很快又称赞余慈道:“我却没想到,你能请朱先生出头,方祖师也愿意配合。这样,前因后果,梳理得也差不多了。” 的确,传音符之类的末流小技,无论如何都瞒不过方回这样的大劫法宗师。若他不乐意,就算朱老先生面子再大,肯定也送不过只言片语。余慈知道,这就是方祖师承诺给他的交待。 和当年摘星楼上,把小女孩儿气哭的那一幕,何其相像? 当然,余慈没有哭,他目注何清,感觉到,事情越来越清晰,但女修的心思,却越发地难以捉摸。 此时,倒是何清盯着他看:“你今天很奇怪,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说来徒乱人心,又有什么用处?” 余慈闻言一笑:“那我们就说点儿实在的,我一直就在想啊,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