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之手下摩挲着知言的腰际只轻声嗯,知言倒又想起一件事,当做稀奇讲给他:“焕之,小丫头里还有一个叫彩珠,今年才六岁,因去年发大水家里遭了灾,姐妹俩和娘亲都被她爹给卖了,只留了弟弟在家。她爹还是个童生,竟也干出这等没人伦的事。” 孟焕之睁开双目,勘透世事,通达于心,只缓语:“起先我见到过比这离奇的,那年晋地闹了饥荒,有位秀才禀承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关了儿女和妻子在家活活饿死。他也差点见了阎罗,待缓过劲,竟博了清名美扬,娶妻纳妾,生下儿女,好不快活。” “啊”知言惊呼,忙用帕子捂了嘴,面上也变色。她被养在笼中十几年,不识人间愁苦,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彩珠虽被亲爹给卖了,总留下一条性命,不比黑心肠的秀才,饿死妻儿,事后当成资本津津乐道,依旧过得逍遥自在。 这世道,再自欺欺人也要承认自身处境,血淋淋的真像摆在面前,知言心中难受,盯着香炉中袅袅轻烟,闷声说:“焕之,世间平民如草介,女子如浮萍,任凭风吹雨打,万点不由己。” 孟焕之听出不对,翻起身坐正,扳过知言的脸,见她眼中凄凉悲苦全是感伤,心中疼惜,放柔声音:“外间女子命运波折,如雨打浮萍。你和她们不同,早都扎好根基,不畏风雨。” 知言的根基系在秦家和孟焕之身上,她唯有依靠这两者才能立足,说来说去仍是无根之花,她一点也不开心,闷在孟焕之怀中恹恹不快。 孟焕之感觉到怀中人今日与以往不同,几次开解都无效,绞尽脑汁哄她开怀,故想起一件事,伸手轻抚知言的脸,触手之处细嫩的能掐出水来,轻语:“这么水灵的面皮,经不住外头风吹日晒,怎么舍得带你出去。” 知言瞪大眼睛望着他:“何时带我出城骑马?”见孟焕之声色不动,不予回应,知言颇有底气的争取:“及笄时你就备了马鞍和骑马装,刚回燕京也答应春闱一过便带我出去,全都是哄人的话,沒一次能说话算数,让我如何能信你。” 孟焕之心中窃笑,故做无奈:“都是为夫的错,明后日抽空带你出城骑马。” “真的?!”知言几欲跳起来,眼中闪着光芒。记忆中最后一次游玩还在三年前,为着陪韩世英去宁远侯府别院小住了十几天,一回来得知定下亲事,再无片刻闲功夫,后来又去了沧州,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能出门当是最好,知言跳下地准备唤丫头寻出骑马装,转念想到孟焕之现在有职务在身,故转身问他:“焕之,你何时上衙门当差?” 孟焕之盯着妻子听闻可以出城后欢欣雀跃,急不可耐,又见她体贴入微,生怕误了自个的公务,心中沒来由一阵酸楚。他携了知言的手细观,手心里薄茧微不可见,初嫁时尚能摸到因握了缰绳和拉过弓的硬茧。或许她本不愿做庭院里娇嫩的花朵,更贪慕外间的天空。 见孟焕之埋着头半天沒反应,知言自我开解,语气放轻松:“也不急于一时,日子还长,有得是机会。”哄人的话全然无底气,孟焕之要去翰林院熬资历,十日才得一休沐,天天和他腻在一起,说不准那天怀了身子,行动不便,更是沒理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岁月磋跎,一生便这么过去。 许久后孟焕之抬头,眼中光彩灼灼,微笑语:“尚有三五日闲时间,正好可陪你游玩两日。去罢,叫丫头们准备行头,明日一大早便出城。” 知言高兴之下忽略了孟焕之不寻常的神情,抽出手冲到屋外喊立冬,命寻骑马装出来。见几个丫头不明所以,知言又解释道明天大爷带她去骑马。 立冬带着小丫头们到厢房开衣柜找寻,又要备好其余诸物,知言也跟在身后打转。立冬明白自家姑娘闷得久了,头回出去撒欢,心里头高兴难免倒三不着四,也便由她在跟前添乱。 孟焕之听着妻子清脆的声音直嚷嚷不穿真红那套,寻出湖蓝的骑马装明天穿,他忆起当中的典故,不由笑出声。 待晚间睡下,知言犹在兴奋,瞪着明亮的眼睛滔滔不绝:“明天出了城往西去,顺路可见哥哥们习武的别院,再到我的陪嫁庄子上,焕之,你说好不好?” 孟焕之手下绕弄着青丝连声应诺。 知言继续说:“西郊的庄子我也从未进去过,若瞧着好,拿出银钱寻了人来改建,虽比不上静园占地广,只你我二人,来年暑热时也是个好去处。” “我喜欢静园的竹林,清幽安静,好似一幅画。” “静园里那几株榕树也不错,个个都是几十年的老树,树下摆着石桌,哥哥们最喜欢坐在石桌旁闲聊。” 孟焕之一直静静听着,冷不丁冒出一句:“知言,你最喜何种花,改建时也一并栽种。” 知言冥思苦想,哼哼唧唧:“我瞧着都好看,艳丽的花有艳的妙处,淡雅的花有淡的风韵,依着你喜欢栽上便可,最好满园各种花都齐全。”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