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幅的《舞乐图》中,十九位伎乐天神色雍容,姿态优雅,最当中的一位半裸上身翩翩起舞,天衣飞舞、摇曳生姿,那一式“反弹琵琶”在余白精妙的笔触下妩媚动人,宛如游龙,翩若惊鸿,将刹那间的动态完美捕捉,千年的时光也凝结于此。 而三道狰狞的裂缝生生将画面撕裂,瞬间的美好被毁得彻彻底底。 小除喃喃道:“是不是不应该用电风扇的……” 季师傅轻叹了一口气,“是我大意了,这个防霉的方法本就强调生漆易裂,越是潮湿越应该让生漆自己慢慢干。” “上个月天天下雨,怕不能完工才想着用电风扇低风吹一下,哪成想最近突然又干燥起来,这样表里湿度不一致,表面收缩就裂开了……”刘哥从怀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季师傅喝住他,“工作间里不能抽烟。” 刘哥指了指壁画,绝望地说:“都这样了,我再不抽一口压压惊,可能会得心脏病。” 季师傅管不了刘哥,只得走到余白身边,小心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余白,你别急,我们一起再想想办法……” 余白侧过脸来,乌黑的双眼黯淡得没有一丝亮光,他修过那么多壁画,能不能修好他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一次,他输得彻彻底底,失败得没有一线生机。 他想起那天夜里,余家山上,如水的月光下,她说,“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却不能给我想要的一切,那你所谓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所以我不会后悔甩了你,因为你确实不配!” 那时候他不甘心她这样说自己,一心想要赢得比赛,来证明自己有能力给她想要的一切,而如今她已经离开,所以……他也不必去证明自己了? “季师傅,结束了。”他说,“这个壁画完了,临摹展……也完了。” “余白……”季师傅轻轻唤了他一声,余白却不再多言,他径直走到墙角,举起一把铁锤,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锤砸向画面正中央。 “反弹琵琶”应声碎裂,那游龙、那惊鸿都统统化作齑粉,一点不剩。 工作间里死寂一片,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余白站在壁画前,万念俱灰。 “嘭!”地一声,工作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众人寻声看去,瞬间睁大双眼。唯有余白一人不为所动,他抬起手要砸第二锤,一个灵巧的身影就晃到他眼前,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右脸颊就是一下突如其来的剧痛。 “啪——”地一巴掌,打得又快、又准、又狠。 惊得刘哥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右脸,仿佛那一巴掌还抽到他脸上似的。 放眼余家山,余白是众星捧月的继承人,放眼整个壁画圈,余白是堂堂余家第五代传人,自刘哥上余家山起,就没见过有人敢动余白一根手指头,更别说是抽一个大耳光子了。 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有如此大的胆子? 刘哥觉得,这一把他得全押黎夜光。 黎夜光的一巴掌,抽得余白眼冒金星,他手腕一松,铁锤也应声落地。 余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她不是已经走了吗?他一个“你”字刚说出口,黎夜光的第二巴掌就又落下了,速度之快,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当然,也包括余白自己。 他好像才看清她是谁,就已经左右两边各挨了一耳光,他下意识捧住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一时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委屈。 黎夜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凶残至极地怒吼:“第一巴掌是替你姑妈打的,你用她苦心研究的配方,却没有做好,砸了她的招牌、毁了她的名声。” “第二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我千辛万苦把你请下来参加展览,不是来看你表演行为艺术的,砸壁画?你怎么不砸砸自己的脑子!” 余白彻底回神,一把甩开她的手,大声嘶吼:“这壁画没用了!没用了,你懂吗!它裂了,我彻底失败了!” “失败又如何?”黎夜光咄咄反问,“这个世界有失败,你就受不了了?你就想一辈子待在山上,永远逃避世界吗?” “是啊!我就想待在山上,我讨厌山下的一切,我讨厌你!”余白怒吼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的沙哑,那些折磨他的痛苦在此刻全部涌出,他再也无法忍耐了,“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连姑妈也离开了我,我想要做一个画家,但是我不能,我必须做余家的传人,我得修壁画。好,我听话,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修壁画,这是我的责任、我从没有忘记过,这么多年我也从没有想要得到过什么,可是、黎夜光!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闯进我的世界,你让我那么、那么想要得到你,我为了你下山,我为了你去做所有我不会做的事,可是我最后得到了什么?我努力到头却一无所有!” “努力到头一无所有,再正常不过了。”黎夜光不屑地冷笑,“你是吃过很多苦,你是受过很多累,可谁不是呢!我不努力吗?我不辛苦吗?我又得到了什么,人生的每一天都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