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的俸禄就极低,好些无法捞到油水的官吏,甚至入不敷出。说到底,皇帝的家务事,其实不如他家的事重要。更何况,赵樽是什么人?相处这么些日子,他们都明白了。简单四个字——说一不二。 谁若和他做对,没好下场。 不过,圣旨被默认了,可执行却有些难度。 三不五时的,仍有女子被送入后宫。 可她们大多见不到皇帝的面儿,第二日又被送了出去,徒惹了笑话。几次三番之后,在京师民众的议论声里,便有了些异样的猜忌,有人说老魏国公夏廷赣助了今上夺位,皇帝便许了他,让他家闺女独得荣宠,尤其现在皇长子还小,若是今上再纳妃嫔再生子嗣,对皇长子的位置便会有威胁,到时候宫中又将腥风血雨,从夺储大战中走过来的赵樽,肯定不喜这样的结果。当然,除之之外,还有两种更为荒唐的说法。 第一,皇帝有龙阳之癖,分明就不嗜女色。 第二,皇帝在南下的战事中,伤了龙根,早已不能人事。 众说纷纭,版本不一。可不论旁人说什么,夏氏一族从洪泰二十三年抄家灭族到如今,终是爬到了大晏朝权利的巅峰。不仅夏廷赣乃朝中重臣,便是夏常也水涨船高,擢升为都察院正二品左都御史。 外面风言风语不断,但赵樽充耳不闻。他继位后,极为勤政,达到了连洪泰帝都没有的新高度。除去每日在长寿宫相陪夏初七的时间,他大多时候都在署理政务。慢慢的,臣子们发现了,新帝除了对待女色之事上比较固执之外,其余方面,他其实也可以广纳谏言,不仅如此,他也给予了臣子们最大的福利待遇。渐渐的,流言平息了下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赵樽做了皇帝,对朝政的弊端那是一件又一件的变,大刀阔斧的砍。 就在废黜六宫之事不久,他又刮起了一阵旋风。 大晏朝没有中书行省,只有六部协同,政务上基本全靠皇帝一人处理,不仅皇帝累,权力平衡方便也不完善。但老臣子们完全不知他们的新皇帝究竟从哪里来的奇思妙想,竟然要设立“内阁制”。虽然那是一套极为完整的政务体系,但很明显,这样会削弱皇权,究竟利大还是弊大,历朝历代都没有人尝试过。总之,臣子们快被新帝整疯了。 奉天殿上,每日上演着唇枪舌剑,仍是没有结论。 就连老国公夏廷赣都不赞成这什么“内阁制”。 如今,人人都在传夏氏外戚权势过盛,他本该恭顺着皇帝的时候,却偏生要与皇帝作对。说白了,皇帝不忌惮他,他自己反倒忌惮上了自己。 这日退朝,他没有离去,跟着赵樽入了御书房。 “陛下……”夏廷赣看着赵樽面无表情的脸,“老臣有话……” 赵樽坐在御案后面,看着他,不说话,只眼神示意他开口。 看着他冷漠孤傲的身姿,夏廷赣历经三朝,久历沙场,心里却有些发悚,迟疑良久,才拱了一揖,硬着头皮道,“老臣有两件事要说。第一,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无法为陛下传承宗嗣,陛下正当年纪,实在不必这般守着,老臣心里揪揪然,心有愧疚……” 赵樽拧眉,“炔儿不是朕的儿子,不能承继宗嗣?” 他冷言冷语的反问,极有力度,夏廷赣心惊肉跳,赶紧屈膝跪下。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 “老岳丈!”赵樽放下手上的笔,淡淡打断他,“你不必再说了。如今诸事皆已理顺,明日朕便会遣人前往北平接宝音回京,朕有一子一女,便是大幸,何来宗嗣无望之叹?” 一句“老岳丈”,让夏廷赣伏地的头颅垂得更低了。 “老臣能体会圣心,可百姓不能体,群臣不能体,史官也不能体……陛下历尽艰辛,方才建下这不朽的伟业,怎可因为私德遭人非议?” “私德?” 赵樽脸上黯淡,轻轻垂下眼睑。 “人死了,旁人说甚,哪需管他?” 夏廷赣为了他的事,急得心肺都快着火了,闻言,重重磕了个头,沉声道,“陛下,废黜六宫此乃一,那内阁制乃是其二,万万不可啊,削弱君权无异于自掘坟墓……” 大抵是找不到什么词来辩驳了,夏廷赣连“自掘坟墓”这样的词都大胆的用上了。可赵樽似是无所谓,看着伏跪磕头的老头子,他冷着脸,终是慢慢走过去,蹲身扶起他,“岳父,若是阿七看见我这般待您,定要骂我不孝了。我是皇帝,也是您的女婿。” 被他扶上椅子坐着,夏廷赣屁股上像长了针,哪里敢正坐? 先前在北平他对赵樽的嫌隙,早已随着赵樽对夏初七和魏国公府的厚待散去了。如今看着这个女婿,他只有怜悯与心疼,想着他过得这日子,他不由老泪纵横,“陛下深情厚义,只可怜我那女儿,没有福分……如今生死不知,却耽误了陛下,这让老臣一族……便是死,也担待不起啊。”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