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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直到老太太去世后才合家回来奔丧守孝。

    所以老太太临终时究竟有多少私房钱,是怎么分的,裴氏很清楚。

    就算给云秀的略多一些,但柳家的家底在那里,也绝对没到需要特地去算计侵夺的地步。何况给了云秀,也就相当于给了大房。

    杜氏和赵氏怎么想她不知道,反正裴氏并没将那笔钱放在眼里。

    比起钱财,她更看重的是名誉,否则早就和大房闹翻了。旁的不说——若不是柳世番从中作梗,柳文渊何至于至今赋闲在家?以柳文渊之体貌才华,未来前途未必就不如柳世番,如今却只能闲在家里读闷书。

    柳文渊赋闲,又赌气不肯领族里的差事,家中没什么进项。柳文渊在院子里开辟菜地,裴氏就亲自织布纺纱,出门换些钱粮米肉,以此贴补家用。她虽不是五姓出身,却也是堂堂世家闺秀,从小锦衣玉食。如今陪着丈夫过上晴耕雨读、甘贫乐道的日子,也没说和郑氏计较什么,反而竭力劝合柳文渊兄弟间的感情……结果郑氏倒来污蔑她盗卖长辈财物了!

    裴氏简直都要气笑了。

    故而也不从角门回家了,出院子便直接和两个妯娌一道走正门。心想着回头就把角门给封住——本来老太太都去世了,兄弟们也该分家各过各的了。

    她没马车,杜氏和她顺路,便招呼她与自己同坐。

    赵氏又好奇,又觉着自己先前说错了话很对不住裴氏,见裴氏要和杜氏同走,忙道,“我一个人走怪没意思的,二嫂也带上我吧。”

    三人便上了同一辆马车。

    关上车门,杜氏便拉住裴氏的手,安慰道,“别难过了,我们两个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赵氏还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忙接口,“是啊是啊,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裴氏心里这才略好受了些。

    赵氏忍得难受,忙又问道,“就是那张琴……到底是张多贵重的琴,值得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裴氏道,“我也没见过,总不会是绿绮焦尾这些有来头的古琴吧。”

    ——就算是,裴氏也不觉着郑氏是如此识货、如此雅致之人。她八成只是借此发难而已。

    杜氏却摇头道,“就算不是,传到后世怕也是能比肩同列之物。”

    裴氏和赵氏都愣了一愣,忙道,“有什么来历吗?”

    杜氏道,“那柄琴原是章献皇后所用,中间有不少故事。我还是听我家老祖宗说的——我们韦杜两家一向往来亲密,你们是知道的。”

    这当然知道,“城南韦杜,去天尺五”,长安这句俗语说的就是京兆韦杜两家的富贵。同住在长安樊川道上,同是和天家辗转联姻、随着皇权更迭而沉浮变迁的家族,这两家自然关系不浅。而章献皇后便出身韦家,在中朝战乱里辅佐天子破贼,功勋卓著。本朝多女祸,也多贤后。章献皇后集二者于一身,虽争议不断,但想必后世修史,总有她浓墨重彩的一笔。

    两人点头,又问,“章献皇后用过的东西,怎么会在咱们家?”

    “咱们家老太太的祖母,就是章献皇后的亲妹妹。”

    这裴氏和赵氏还真没听过。不过这也不奇怪——她们婆婆的祖母的姐姐,这一数就上溯八十年,换了三家姓。何况章献皇后晚年颇多非议,想来老太太也不愿意攀这门亲。

    裴氏道,“就算章献皇后用过,也未必就值得传家。”

    杜氏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柄琴原不叫万壑松,叫疏桐流响。本是玄宗皇帝的琴待诏成都雷俨斫梧桐木做成的。成都雷家素来都用松木做琴,你道何以偏偏这张琴用梧桐木?”

    两人摇头,杜氏便娓娓道来,“那是开元年间,番贼还没作乱的时候,雷俨待诏入京,路上借宿在一处民家。这家人院子里有棵老梧桐,正准备要砍掉。雷俨见那刻梧桐枝繁叶茂,十丈树身无丝毫疤痕,分明是棵好树,便问为何要砍掉。那家人便告诉他,每到月明之夜,这棵树便幽咽作响,闹得家里婴儿嚎哭不止。他们怕树老成精,会作祟主宅,所以要砍掉。”

    “雷俨是个做琴的,最擅长听音选木。主家这么说,他忙劝住,说先别急着砍,让他听听响。”

    “当天夜里就是满月,寂静无风。雷俨等到半夜也没听到树响。快交子时了,他已迷迷糊糊睡过去,忽的听见外头有清越一鸣,宛若九霄天籁。雷俨忙推开窗子,便见一只火红烈鸟自梧桐枝上飞起,尾羽长愈两丈。那鸟如星陨般一闪而逝,只留尾后一道星辉闪烁。分明就是一只凤凰。”

    “那凤凰飞走了,梧桐木便开始做响,余韵徘徊,久不消散。”

    “第二日,雷俨便向主家说明原委。那家人不信,非砍不可,雷俨便把木头买下来,做成这张疏桐流响琴。”

    她说得声情并茂,裴氏和赵氏都一时都听住了,半晌无语。

    还是赵氏先回过神来,“不是说他都睡迷糊了吗?会不会是做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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