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于忍不住泪水盈盈,眼前一片模糊,良久,勉强能睁眼凝望他,不望还罢,一望更加悲恸难忍,只能任泪水暗流,一切皆不知晓了。 连映雪这般默默流泪,苦苦忍着,不动声响,深怕惊扰了他,人生如梦,譬若原野上的朝露,若他也这样了无痕迹地消逝了,留她孤苦在世——她一念及此,不禁胸口郁抑,愈难平静,眼泪淌个不止,神情愈加恍惚不定。 白无恤恍惚醒来时,正看见连映雪在他身边默默哭得如泪人一般,原本玉立清扬的人儿,情怀恸来,哭花了脸,他不禁轻轻一笑,连映雪惊诧抬头,腮上仍有泪珠儿,只见他那么一笑亦是虚弱惨白极了,嘴上却仍不饶人地取笑她道:“你一哭,形骸岂止百丑?” 话里仿佛有那么几分痛惜,却说着这样无关要紧的琐事,简直令连映雪恼羞得无地自容,她是愈恼愈笑的,着力讥讽道: “你说话还是这种生不喜、死后嫌的,想必一时半会也去不了你心念念的奈何桥罢?” 白无恤亦是深知她的脾性,忍不住唇角露出笑意,温柔道:“我睡着时做了个梦,梦见你摆舟渡冥河来接我,梦醒了浸在这药池子里,我还以为仍身在冥河呢,没想到你倒是真下水来接我了?” “谁有心思接你!”连映雪听着白无恤这胡诌的梦也好笑,道:“不过这药池倒有些冷了,我去给你添点热水。” 白无恤见她湿漉漉的,不想她当风奔波,只道:“这房里暖得很,水也尚可,你要真想暖我,不如靠近些。” 他着意调戏她,只是话音那样低沉无力,笑意都是惨淡的,她竟心生了怜悯,不忍逆他意,在水底伸了双手轻轻抱住他的腰,靠近了,整个人已柔柔偎在他怀里,头亦轻轻枕在他肩上,那一霎全是难言的眷恋、纵容的亲密。他与她之间,仿佛诸事本就该如此,是离巢之鹊,重又旋飞,风雪压枝,前景黯淡,愈黯淡不明,愈使得两人情意难藏。 白无恤得她这样靠偎着,得她为他流了那么多泪珠,不禁意魂融消,一切起灭仿佛刹那都圆满了,他忽而无常地好心道:“从此盼望你不会为我再度暗中淌泪。” 那句话原本是极无意的闲话,但从他这样毫无心肝的人嘴里说出来,竟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般,衬得眼前情景愈发像长久的决别、永恒的失去。 他若死了——竟像是要将她的过往也要枯萎了一半!连映雪生了惧怕,泪又簌簌滚落在他肩上,蹭得他肌肤上一片咸腻水渍,白无恤素来洁癖,要费力狠狠说她几句,最后却像是无可奈何般: “别人说死了干净,你这么哭了我一身害我连干净鬼也做不成了。” 他这样还肯玩笑,连映雪破涕而笑,手上愈发抱紧了他依着,道: “放心,你化了灰我也是认得你的,更何况你的命是我救的,何时死、何处死都该由我说了算。” 她这样霸道,手上松了怀抱移转了白无恤的身子,凝神默诵心决,双掌已加在他背上,意气用事地渡了足足半数的内力给他,白无恤抵受着昏昏沉沉睡了去。 连映雪渡完真气已全身无力,头昏脑热地出了药池子,湿漉漉地走回东厢。进屋勉强换了件干燥衣裳,亦只敢半枕半眠睡在榻上,深怕蛰伏已久的凶徒趁虚而入。 毕竟她算来,百草山庄多了个白无恤,已破了极九之数。 她从容浅睡,眼前却晃动着漫无边际的水泽衰草,淤泥里忠叔的尸首脸色灰败,死透了的青蜡模样,还有容姨那一双大脚绣鞋,花纹仍在眼前浮动。 那凶手到底是如何弃尸荒泽的?她梦中一遍遍在在泽岸上踱着步,直倦得不行了,倚在那几株歪柳上,略一松懈倚空了,连映雪忽而惊醒了过来。 她已想起那柳干上有缚绳的勒痕,夜色朦胧,她当时竟没留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你要死了!(双关)这么多人哭你! 我的女主角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呀,一天到晚劳心劳力,幸好练武功保身了。若我的读者里不小心也有这样的女子,一定要记得天天锻炼身体啊,春花秋月地伤感之外,顺便要看我写的武侠到老,哈哈哈。 ☆、劫耶缘耶 次日天晴,看得见日光里浮尘,凌家大公子来和光山房诊过白无恤的身子,已无大碍,不由惊诧,再瞧见屏风外、倚门而立的连映雪,他似已了悟,虽然昨日看她未在众人前露出半点哀思,可竟暗中传了深厚功力给他,她对白无恤的这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