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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额当了几天正经的监生,今日看了我义父失势进了慎刑司的大牢, 就准备找些由头把我休弃掉。你不怕那些嘴巴长了刀子的人说你无义在先,如今又无情在后?”

    常柏看着衣服下摆上的一块污渍, 那是先前彩哥将芙蓉鸡骨糖丢在上头留下的, 这么久了都还在。刚刚回来时雨水太大, 将一大片衣襟都给晕湿了,那块污渍便不怎么打眼了。他沉默半晌复又固执问道:“彩哥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

    徐玉芝充耳不闻地站起身子走到床榻边,慈爱地看着被褥里的儿子,轻声道:“你看这孩子的模样,眉毛眼睛还有笑起来的神态,哪里跟你不同呢?你怎么会以为他是别人的孩子呢?徐琨是个实打实的太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男人,如何会生孩子?”

    也许是酒水喝多了,常柏有些浑噩上头,就将心中疑问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从前在学里听说,那些太监有钱有势之后,不惜千金购得番邦药油,可以令人重泛发身体生机,甚至还有人娶妻生子的……”

    徐玉芝的眼睛便一点一点地瞪大,旋即咯咯地笑了起来。最后越笑越大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清秀的脸上竟然有种无法言说的凄厉,“枉你为读书人,道听途说的话也能真。我纵有千般对你不住,彩哥却是半点错处也无的,你却将他伤得那么狠,还头也回地走得那么快……”

    常柏听说彩哥伤了,才恍惚想起先前出门时的确推搡了儿子一下,心里不禁一急。毕竟是从丁点带大的孩子,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他探过头去想看一眼,但是此时的徐玉芝却象护崽的母狼一样,将床榻上的儿子护得严严实实。

    接连的羞辱化作实质,常柏心中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他不禁暴跳气怒道:“什么叫做道听途说,若是没有一点风声人家会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吗?古时有嫪毐为图富贵与人勾结做伪入宫,与嬴政之母赵姬还生了两个私生子,我看徐琨就是这么一个假太监!”

    徐玉芝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得愣在当场,半晌才呵呵冷笑道:“我竟不知道我这位义父大人还有如此了得手段,其实你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你当宫里皇帝和二十四司衙门的大人是瞎子不成,容这么一个假太监在宫里好祸害那些娘娘的清名?若是你这番话传出去,只怕你项上人头立时就要落地!”

    常柏便有些后怕,却依旧咬牙强嘴道:“我不想和你扯破脸,索性今日便把话说开。原本我有妻有子,虽不如意却也过得。若非你使手段挑唆徐太监将我父亲的职位罢黜,又撒娇卖痴地招惹于我,何苦后来生这么多的事端?”

    屋子外风大雨疾,将槅扇吹得哗哗作响。屋子里的两人像旷野里的豺狼一般,隔着一张桌子紧紧盯着对方,好像随时准备上去撕咬。

    常柏胡撸了一下僵硬的脸颊,涩涩苦笑道:“傅兰香吊死在门梁上时,身上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若非你逼得太急,我怎么会写下休书迫她致死一尸两命?若非将傅家人惹急了,傅念祖怎么会不顾昔年的同窗之谊,非要到州府学正处告发于我?”

    徐玉芝尖利的指甲死死掐住手心,木木地反问道:“如此这些都怪我吗?”

    不知是酒壮人胆还是心中郁气聚集难泄,常柏一脚踹翻了身边的矮凳,在内室里连转了几个圈。终究顾忌床榻上还睡着彩哥,压着声气道:“我本是直隶府的小三元,却被你这个始作俑者连累得没了正经功名,连累我父我母这般岁数了还日夜为我垂泪担心。”

    远方有闷雷隐隐传来,常柏却觉得又热又闷,汗湿的衣裳紧紧贴着后背。

    他垂头丧气地靠着桌子,满脸的郁懑,“这些是我自个不检点所致就算了,但是后来我在国子监呆得好好的,若非你动了贪念为了区区两万两银子,乔张做致地将淮安侯世子的事情强揽过来,我就是今科正经的前三甲!”

    徐玉芝手脚冰凉,她虽然晓得男人趋炎附势心性不堪,却再没想到会听到这般寡廉鲜耻之言。竟然将一生的不遂尽数推卸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样的男人,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要来何用?

    她心中下定决心再无犹疑,回转身子缓缓道:“表哥,我从小就心仪于你,却不想你竟如此看待于我。彩哥对于我来说如珍似宝,却遭你如此敝弃,还说他是太监所生的孽障。罢了,我这就亲手送他上黄泉路,望他来世投胎时把眼睛睁大些,好好找一对珍惜他的父母!”

    常柏还没有明白其中的意义,就见徐玉芝将桌上的双喜铜字灯拿起,轻轻巧巧地抛向床榻的边沿处。绣了回字纹的天蓝色帐幔上不知被撒了什么东西,遇到明火便“轰”地一声剧烈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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