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另一处厢房的常柏掸了掸衣角上不小心蹭到的灰尘,心里反倒平静下来。他暗暗寻思,既然没被直接丢入大狱,那说明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 只是不知玉芝义父徐太监那里能够周旋回来几分? 他面目凝重地坐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心想审查之人唯一能够抓到的证据就是那截埋于地下的竹管。可那又有什关系呢?淮安侯世子再不济事,那张自己手书却得了前三甲名次的卷子势必是焚毁了的。再者自己只要矢口否认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只是受人利用,那些个朝堂大佬难道还会费精神对付自己这个小虾米不成? 衣裳朴素得几乎起了毛边的青年男人仔细推敲着细节,算计着自己还能有几分胜算。细风顺着万字大格的窗户缝隙吹进来, 拂起他鬓边的头发,眉梢眼角已经依稀有了苍老的纹路。 门外有军士呼呵, 说有亲属进来探望。常柏一怔, 心想兵马司的这位上官怎生如此好说话, 不但以礼相待没有恶言相向,还准许家人前来探访,就不怕里外串通勾连消息吗?审查之人如此大方,常柏心里反倒生出一丝莫名不安! 进来的女人一身布衣荆钗看着毫不打眼,正是徐玉芝。 她取过几色热腾腾的酒菜放在桌上后,左右打量无人注意时才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满脸喜色道:“我今天到恭俭胡同去探望义父,阴差阳错地在义父的书案里找到淮安侯亲笔写的一封请托书,这可是一件绝好把柄。收在我身边怕不妥,特地塞银子进来让你贴身放着。若是他们敢弃你于不顾,你就拿出来拱翻一船人,我们得不了好他们也别想跑!” 常柏一目十行地看完,又仔细将信函收入袖中,这才握住女人的手道:“如此一来,你义父察觉后只怕不会轻饶了你,许还有撕破脸的可能。这几年你托庇于他府上衣食无忧,总算有几分父女之情。为了我,你跟他翻脸就在近前心里头可真正舍得?” 徐玉芝却是想起老太监肚腩上那层叠油腻的肥肉,挨近时口里令人做呕的腐败气味,蓦地攥紧了手心。这些不能跟人诉说的委屈终于化作一口浊气缓缓吐了出来,她略微垂了眼睫低低怅然道:“有什么法子呢?表哥是我命中的魔星,为了你我少不得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了!” 常柏果然大为感动,一双尚算俊秀的眼角微微泛红,手里加大气力道:“我自会想法子全身而退,若是谋划得当兴许连功名都保得住。我也会尽量保全你义父,若是真有个万一,至多让他卸去身上的差事被赶出皇宫而已。不过这也不打紧,到时候我们把他恭敬接家来替他养老送终就是了!” 徐玉芝嘴角陡然抽搐了一下,其实心里恨不得那人立刻去死,却只得强自哽咽道:“……我实在无颜见他老人家!” 夫妻二人各自拨动心里的小九九,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为利己的一条近道。为了眼前利害关系将些仁义道德背弃一两次又算得了什么,怎样做才能得到最大的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常柏想起这徐太监大半辈子生活在内宫,见识短浅却睚眦必报,若是知道徐玉芝转头就卖了他,势必会使出狠辣手段,怎么可能会其乐融融相安无事?这话不过是用来哄骗无知妇人罢了。这样一想后背脊忽冒了两分凉意,沉吟道:“趁你义父还没发觉,你赶紧带着孩子寻处乡下地界呆着,等风声过了再回来!” 徐玉芝就得意一笑,娇媚地瞥过来一眼捂嘴笑道:“何须你嘱咐,我早早地就托奶娘将孩子带走了。我就是特特过来给你送这封信函的,完事之后我就会去找寻他们。等你将京里这些麻烦收拾干净之后,我再带着孩子回来。” 常柏见她将事情安排地色色妥帖,心里慰藉之余却有星点的不舒服。当年这女子在青州的梅园里,向位高权重的秦王自荐枕席时是不是也如此挑选合适的时机?事情败露之后,将贴身大丫头紫苏骗到柴房,是不是也这样推心置腹哀婉恳切,转眼却将人推入火丛当中毁尸灭迹? 常柏眼里闪过一道阴冷,脸上却挂上和煦的笑容道:“就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但是切切不可大意。你掩藏好行踪快点去撵上孩儿和奶娘,外人带孩子我是一点不放心的。再者,等你义父一发现信函不住,只怕第一个就要疑怀你。好在你机灵第一时间就拿来交予了我,你义父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来不及了,眼下这东西就是咱们一家人的救命法宝!” 徐玉芝听得男人赞誉眼中骄矜之色更重,但是这里毕竟是兵马司不敢耽误太久,又细细叮嘱几句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一直在大堂等候的裴青听到手下军士详细的禀报后,终于撑不住无声笑了出来。这常柏和徐玉芝不知是在安稳窝里呆傻了还是怎的,竟然在无一丝遮蔽的厢房里谈及这般隐秘的事项。自古就有庭训隔墙有耳,以这常柏的智能是怎么夺得直隶小三元的称呼的,现在想来也算是一桩奇谈。 他耐着性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