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让他整个人飘飘然,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真的发生了。他们挑了一个离吧台不远的桌位坐下,琳达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他拉起她的手时微微一笑,嘟嘟哝哝说了几句,却几乎是不知所云。 他低头看一眼手机,是埃米来电。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竟然视而不见,还把手机关成了静音。这一次,杂志社的事得等等了。他只想凝视着琳达的脸庞,沉醉其中。她的美有如狠狠挥来的一记猛拳,但她又显得那么弱不禁风,像只受伤的小鸟。 “我真想不到怎会有人想伤害你。”他说。 “这种事常常发生。” 也许他终究还是可以理解。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很容易招惹一些精神不正常的人,否则一般人是不敢约她的。多数男人看到她都会畏缩自卑。 “能跟你一起坐在这里真好。”他说。 “能跟你一起坐在这里才好呢。”她反驳道,一面轻轻抚摸他的手。他们各点一杯红酒后便聊开了,有太多话要说,他甚至没注意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而且不是一次,是两次,这也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漏接了布隆维斯特的电话。 不久之后,她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入夜色中。他没有问要上哪儿去,反正已打定主意要随她到任何地方。他从未有过如此美好的遭遇,当她偶尔回眸一笑时,每块铺路石、每个气息都仿佛在向他保证:有一件难以抗拒的美好事情发生了。你活了一辈子,为的就是享受一次这样的散步,他暗想着,对于四周的寒冷与市景几乎无感。 他深深陶醉于她的陪伴以及期待后续的发展,但或许——他不敢肯定——这当中也有一丝疑虑。起初他挥走这些念头,知道自己习惯对任何形式的快乐抱持怀疑。但仍忍不住自问:真会有这么好的事吗? 他换一个角度细细端详了一下琳达,发觉她也有不那么迷人的地方。当他们走过卡塔莉娜大电梯[50],他甚至觉得在她眼中看见近似无情的眼神。他忧虑地俯视波浪起伏的海水,问道:“我们要上哪去?” “我有个朋友在默坦·特罗齐巷有一间小公寓,”她说,“有时候会借我用。我们可以再到那里去喝一杯。”他听了露出微笑,好像有史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棒的主意。 其实他愈来愈感到困惑。片刻之前还是他在照顾她,现在却变成她采取主动。他很快瞄一眼手机,知道布隆维斯特打过两次电话来,觉得一定要马上回电。无论如何,他不能放弃杂志社。 “我也很想,”他说,“不过我得先打个电话。我现在还在写一篇报道。” “不行,安德雷。”她的口气异常强硬,“你不能打电话给任何人。今晚只属于你和我。” 他们来到亚恩广场。尽管风雪大作,四下还是有不少人走动,琳达直盯着地面,似乎不想引人注目。他往右看向东长街与埃弗特·陶布[51]的雕像。这位吟唱者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右手拿着一张乐谱,戴着墨镜的双眼仰望天空。是否应该提议隔天再约她见面呢? “也许……”他开口道。 但没能再说下去,因为她将他拉过去吻了他,那力道之猛掏空了他的心思。随后她重新加快脚步往前走。她拉着他的手左转上西长街,然后马上进入一条黑暗巷弄。有人跟在他们后面吗?不,没有,他能听到的脚步声与说话声都是从较远处传来。现在只有他和琳达,对吧?他们经过一扇掩着黑色窗板的红框窗户,来到一道灰色门前,琳达费了一番工夫才打开。她手中的钥匙抖个不停,他看了有些纳闷,难道她还在担心前夫和他的打手? 他们爬上阴暗石阶,脚步声发出回音,并隐约闻到类似腐败发臭的味道。经过四楼后,他在一级阶梯上看见一张扑克牌,是黑桃皇后,他心下不喜,却不明白为什么,八成是某种荒谬的迷信吧。他试着将它抛到脑后,只想着这是多么美好的邂逅。琳达大口喘着气,右手握得紧紧的。巷子里响起一个男人的笑声。肯定不是在笑他吧?他整个人心浮气躁。可是他们就这么不断爬呀爬,好像永无尽头。这栋屋子真有这么高吗?没有,他们已经到了。她朋友住在顶楼公寓。 门牌上的姓名是奥罗夫,琳达再次拿出那一大串钥匙。这次她的手不抖了。 布隆维斯特此时坐在索尔纳市普罗思路上的一栋公寓里,屋内摆设着旧式家具,屋外紧邻一大片墓地。果然不出潘格兰所料,玛格丽塔·达格连一口就答应见他,尽管在电话上听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