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离会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柳先生向我引荐了许多可能对我有帮助的贵人,我也明白自己想要走得道路不能只靠苦学功名,于是耐着性子与他们诸多应酬,忙起来也就顾不上到太学这边来教课。五日后,当我再度回到太学时,一眼就看见了婉婉,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托着腮朝外发着呆,她很快也看见了我,然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眼眶猛地红了起来,又急忙低下头掩饰脸上的表情,我以为我瞧错了,直到我走到她身边,才发现她真的在哭。 我心里又是愧疚又是不安,耐着性子把课讲完,刚想要去问她,她却已经飞奔着跑了出去。我找了许久才在一座假山后找到了她,她低着头不停地擦着眼泪,我连忙走过去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抬起红肿的双目,盯着我颤声道:“我以为小夫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足足五日没有回学堂,她以为我就这么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她不敢问任何人,也不敢让别人看出来她在难过,只是每日坐在窗前等我,直到所有期望一点点被绝望淹没。 我为她的傻气觉得好笑,却又感到一阵心酸,在她的世界里,我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她唯一值得信赖的人。这时,婉婉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夫子,你可以不要走吗?” 我看着她哭得红红的鼻头,和写满期待的双眸,那一刻我想说很多道理给她听,告诉她我不过是她的夫子而已,而她也迟早要及笄出嫁,我们总有一日会分离,可那一刻我竟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替她轻轻拨开搭在眼上的湿发,笑着说:“放心吧,小夫子再也不会离开了。” 可无论多不情愿,分离的那日总是会到来。就在会试的日子越来越接近之时,相府里请了戏班唱戏。婉婉央我陪她去看,这样的场合她本来是不能出席的,于是我带她偷偷溜到了戏园子的后台,爬上一座矮墙,然后将她拉着坐在了我身旁。 我们并肩坐在矮墙上,看着戏台上彩袖飞舞,粉墨笙歌。婉婉兴奋地不断叫好,她偷偷带了房里的蜜饯出来,有时扔几颗在口中,有时塞在我手上,一次看得入迷便径直塞进我嘴里,那是糖水腌渍得青梅,甜丝丝带着一点酸涩。 那日演得最后一出戏是牡丹亭,那些唱段我以前曾听过许多次,却不知为何,在这一次被猝不及防地击中心房。婉婉柔柔的嗓音在旁问道:“小夫子这台上唱的是什么啊。” 彼时台上正唱着:“雕栏外,红翻翠骈。惹下蜂愁蝶恋。三生石上缘,非因梦幻。一枕华胥,两下遽然。”柳絮纷飞的时节,雪白的飞絮点点飘落在她乌黑的发丝上,我望着她翦水般的双瞳,一颗心突然胀得发痛,却又空荡荡不知如何填满。她还那么小,他要如何和她解释那些小姐书生,生死情梦,就好像眼前这漫天飞絮,看起来唯美动人,若是落在身上却会搅得人发痒,图增些困扰而已。于是我让自己不再看她,生硬道:“婉婉,我明天就要走了。” 婉婉猛地瞪大眼,手上的蜜饯落了一地,红彤彤的蜜果转眼就被裹上灰灰白白的尘霾。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过那出牡丹亭。 离开相府之后我才发现,再多的诗书,再忙的应酬,也无法让我的心有片刻填满。我知道我在想她,每次翻开书,都好像看到她坐在我面前,托着腮问我:“小夫子,这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于是我开始在书上写下许多注释,再一本本寄给她,好像还能和她对话一样。终于在她及笄之前,我鼓起勇气在《桃花扇》里写下了一直想对她说得话, 我记得她及笄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在相府外站了很久,终究是没有等到她。后来,我顺利通过了会试和殿试,被引荐进了翰林院,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侯府的新夫人。 我找到了宣远侯,告诉他我会尽全力帮他和萧家军脱困,这是我自小就等待着的一刻。可我没想到婉婉竟被赐婚做了萧渡的夫人,也许冥冥中早有注定,我这一生注定要与她牵扯:我看着她从无助到坚韧,从柔弱的雏菊长成参天大树,她再也不是那个哭着求我不要离开的小女孩了,她的世界越来越大,这样也好,当我再一次离开时,你便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现在,我又回到了战场上,耳边响着混乱的马蹄声和呼喝声,空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我紧紧抱住小柱子,看着那张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