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珪笑道:“是是,这药虽然苦些,可是熬煮了一夜的,药力最强,不能浪费。等你病好了,就不用吃这苦药啦,现在暂且忍一忍。”再不给父亲说话的机会,半是哄劝,半是强迫,又喂下去一勺。张弘范喉间呜呜作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徒然挣扎着。 奉书心中骇极,只觉得脊梁骨发冷,手腕的伤口刺痛。 终于整盏药都灌了下去。张珪放下药盏,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这才是好爹爹呢。你看,天都亮啦。今儿天气好,我让人扶你出去晒晒太阳。” 张夫人笑道:“老爷年纪大了,倒开始耍小孩子脾气,不肯吃药了。就是珪儿小时候,也没这么不懂事啊。”笑着吩咐丫环:“去取一碟儿蜜饯来。”那丫环笑着应了一声,旋即端着什么东西回来。 张夫人拈了一枚杏脯,道:“老爷吃点甜的吧。” 张弘范没有回应。 张珪嗤的一笑,接过杏脯,递到张弘范面前,笑道:“父亲?” 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叫道:“父亲!父亲!!” 第95章 身世盖棺定,挑灯看剑频 奉书蜷缩在床底的缝隙里,手脚已经开始麻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匆匆忙忙。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压低声音训斥。号哭声此起彼伏。有压抑的抽泣,有无泪的干嚎,也有毫不掩饰的悲痛欲绝。 张夫人哭道:“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明明已经见好了!老爷……老爷你怎么这样狠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突然一口气没上来,咕咚一声,晕倒在地,散落了一头钗环,一只耳环骨碌碌滚到了床底下。奉书连忙悄悄地躲开。好在没人注意这等细枝末节,几个丫环哭哭啼啼地把夫人架了出去。 她还看到了张珪的一双膝盖。他跪了好久好久,哭得声音都哑了,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对下人仆役发出一道道指令,命令他们通知皇上、亲友、宾客,准备寿衣棺材,安排丧事。 她能听出他在用力吞咽着眼泪,“负责老爷饮食的、煎药的、随身伺候的,都……都去给我细细的问……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老爷的食材、药材,是从哪里购到的,也去给我查清楚……再请太医院的大夫来,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信……我不信……” 奉书心里登的一跳。药材是从太平药铺买到的,徐伯会不会被牵连?但她没有精力思考这些。耳中的悲声萦萦不去,再加上失血太多,她头脑里已经是一团浆糊,晕晕乎乎的,比喝了酒还难受。 她听着张珪带着哭腔的声音,自己的鼻子居然也酸酸的。她头顶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真的死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曾用洞察一切的目光扫视着她,许诺让她明天就见到自己的父亲。 从床底的缝隙看去,恰好能看到那柄御赐宝剑的剑尖,剑上镶的青金石、祖母绿、红宝石一个个流光溢彩。张弘范曾命令她,取下这柄剑,用它结束他的性命。而现在,他确实停止了呼吸,可却是以另一种方式。 张珪指着那宝剑,哽咽着命令仆役:“那是父亲生前最珍重的物事……把它放到灵堂去……让他还能看着……让……让别人也都看到……” 那仆人应了一声,搬了个凳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宝剑摘了下来。那宝剑离墙的一瞬间,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当当当的铜铃乱响。奉书被吓了一大跳。那仆人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哗啦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哎呦”一叫,将那宝剑护在怀里,自己磕得鼻青脸肿。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