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老夫人已经起身,早一步应兰风也来拜见过了,李贤淑领着应怀真到了老夫人屋里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叽叽呱呱地笑声,丫鬟见她来了,便道:“二奶奶跟二小、姐,佩少爷来了。” 里头的笑声渐渐停了,应怀真随着母亲进了门,她几乎不用看也都熟悉这屋子的路,闭着眼也能来去自如。 应怀真其实是不愿回京的。 在泰州的时候应兰风说要辞官之时,她先是一惊,细细想想,却又隐约觉着欢喜,毕竟若应兰风不再涉足官场,以后那场泼天大祸恐怕也不至于落在身上。 然而一面喜,一面却又隐隐地担忧,毕竟这世间的因缘结果,不是人力能改变,也不能人心能算透的,冥冥中造化如何,也只有老天的翻云覆雨手操纵罢了,纵然离开官场,也不能就全然保证此生安然无恙了,这点应怀真是深知的。 比如张珍,本以为拐子今生错把自个儿绑了去,就免了他的灾劫,不料往后,元宵那夜,他仍是还伤了腿,幸好没有伤筋动骨,不似前世一般变作残疾之人。 由此推彼,纵然强让应兰风不去为官,最后的结果又会是如何呢?也只一个“看天数”罢了。 另一方面,则是应兰风。 在那次应兰风问她自个儿是当官好还是辞官好的时候,应怀真看着应兰风的眼睛,心里隐隐是明白的,对应兰风而言,此刻所做的辞官选择,不过是因为受了林沉舟的那番惊吓,又出于对妻子女儿的考虑,才毅然做出这种决定,这决定宛如“壮士断腕”。 若应兰风不想做官,那他也不至于在泰州安安稳稳地蹉跎了四年多,若他不想做官,也就不会问应怀真自个儿是为官好还是辞官罢了,甚至于说出“爹不会做官”这种试图自个儿说服自个儿的丧气话。 那天应兰风躲在森冷的书房写辞呈的时候,应怀真问他当初为何要科考为官,应兰风的回答,则更肯定了应怀真心中所感知的。——应兰风其实是想做官儿的。 那是他的心愿,然而却要忍痛舍弃,应怀真当初是看出应兰风心底的犹豫,才说“爹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就好”,她想让应兰风自己选择,不用以别的什么为意。然而几次三番,应兰风却还是选择为了妻女断绝前途。 暗地里应怀真想了许久,终于也没有在应兰风拿主意的时候横加干涉,索性一切由得他。 她不能因为自己算不上周全的私虑,替应兰风为他的将来做决断。 直到府衙王克洵劝回了应兰风,应兰风又大操大办废寝忘食地开始修渠,应怀真已经明白,仕途这条路,应兰风还是得走下去,纵然他能辞官经商,但是做官,才是应兰风心底所望。 回京那天,在泰州城湮翠湖外,当看到应兰风驻足凝视那万民竖起的“应公渠”碑上三个字时候的模样,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既然已经决定了,不管将来如何,只有奋勇前行。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万事不问,而会步步留心。 然而回到了应公府,心中仍是不免抵触,所以自打下了车,应怀真只是在李贤淑怀里装睡,纵然见了应夫人,也仍是一脸懵懂发困、少言不语的模样。 太久没有面对这种场面儿了,花团锦簇满当当地一屋子人围着,各种各样的神情,眼色都落在她们身上,嘴里说的都是客套好听的言语,然而心里怎么想的谁又知道? 比如应老太君。 应怀真自诩自己是个愚钝无知的人,前世的情形,只是大概记得,小时候仿佛并不讨老夫人的喜欢,几度疏远,等她逐渐大了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入了老太君的眼,老人家时常地喜欢抱着她,说她可人疼、乖顺之类,在众人面前,和乐孜孜地就像是一对儿极亲热的祖孙。 应怀真心大,也没怎么多想,此番重生,肯睁开眼睛留心观望周遭,也开始细细地揣摩人心,对于老夫人前世的举止为何会两样,已经也隐隐地明白了。 应佩特意来叮嘱了那番,不料应怀真眼睛睁开了,心却懒了,已经懒得去应付,也懒得去什么“伶伶俐俐地讨老人家的喜欢”,因为她知道,她再伶俐活泼,此刻在老夫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庶子的女儿,又自小在外养大,自然是“亲疏有别”。 事实上应怀真隐约也记得,前世她这么小的时候,性子十分活泼,也爱嬉笑捣乱,正是应佩口中所说的“老夫人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