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舞文弄墨的人聚在一处,自然不会像袁家请客时那样,席间讲的全都是些酒色财气、市井八卦。酒酣之余,便有那来了兴致的老先生当场挥毫泼墨起来,写诗的写诗,作画的作画。五老爷的水平,那些老先生们都是见识过的,自然来不会刁难于他,于是作为今日主角的袁长卿,就被老先生们缠上了。 要说袁长卿,早年间在京城里便有“神童”之称,但那也只是说他书读得好,加上他沉默的性情,竟是少有人听说他在诗文书画上有何建树。而所谓“文人相轻”,别说他是今科的探花,便是他中了状元,若不能拿出真才实学,也难以叫这些老先生们买他的账。 五老爷也没见过袁长卿在这方面有何能耐,不禁有点替他担心。可他无意间一回头,看到林二先生只浑不在意地跟今年的主考大人洪大人低声说笑着,便知道,怕是袁长卿应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袁长卿极难得地在人前卖弄着才情时,珊娘则和五太太一起,领着方老夫人等一众女眷参观着太太的绣房。 其实对于太太的“玉绣”,自从得了太后的赐字后,一家人就再没藏着掖着了。只是五太太在人前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且周崇和袁长卿那里又故意控制着消息的渠道,倒叫京城里的人全都不知道五太太跟玉绣的关系。今儿家里请客,太太也没当一回事,偏客人里有眼尖的,看到五老爷府上连门上挂的帘子都用的玉绣,顿时一阵大惊小怪。太太原就是个没什么心计的,就傻乎乎地认了——那是她绣的。加上当初她学着珊娘裱起来的挂屏,更是一下子就叫人认出了她的身份。于是,这些太太小姐们就起着哄,一起跑去参观太太的绣房了。 别人倒也罢了,不过是当今天知道了一个日后的谈资,唯一有一个人几乎气炸了肺腑。 谁? 袁府老太君! 是的,袁老夫人也来了。 所谓世家大族便是如此,哪怕背后恨得就差要相互捅刀子了,当着人前,却是该装着慈祥的装着慈祥,该扮着孝顺的扮着孝顺。前一世时,珊娘便是这样的一个伪装高手。这一世,她原不想自己再变回那样的,可世情如此,她若不那样,最后吃亏的只会是她和袁长卿。所以,就算心里再不愿意,那请客的帖子,他们还是按规矩往袁府里递一份,不然就得被人说是目无尊长了…… 至于袁老夫人,其实说起来,接到帖子后,她也一点儿都不比珊娘好受。家里别的人都能找着借口不来,偏她不行!虽说她若不来,可以叫人说袁长卿的闲话,可她若真敢不来,不定袁长卿还没有受害,袁家又得“上头条”了……如今五老爷已经不再到处嚷嚷着说是袁四老爷偷了画,反正这件事已经成了悬案,可五老爷被袁府的下人推搡失礼一事,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便是没有四老爷那件事,袁家也成了理亏的一方。老太太若是不来,又怎么在人前装着两家已经冰释前嫌的模样?又怎么替袁府挽回名声?所以老太太咬碎了牙齿也得来。 偏来了后,又叫她知道了这么个令她大口大口默默吞血的消息——不务正业的五老爷是那鼎鼎大名的疏仪先生也就罢了,居然连那见到生人就手足无措的五太太也是这么个不凡的人物…… 更叫她坐立难安的是,她原以为,便是五老爷夫妇出乎他们的意料竟都是名人,其实说白了,不过一个是画匠一个是绣娘而已,于袁长卿来说,他们到底不能给予他什么实质的帮助。便是袁长卿的老师林二先生,也不过是文坛上有些名气,到底从不曾入朝为官过,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可供袁大借势的力量。偏如今她来了才知道,五老爷虽然只是个“画匠”,偏还造得一手好园子,且还勾得京里文人墨客们一阵吹捧,竟是把几位老内阁们都给吸引来了……别小看了这些已经致仕的阁老们,这些人虽然已经退了下来,各自身后的势力,却仍是不容小觑…… 袁老夫人坐在那里心思不宁时,林如稚正由太太的绣活说到她们在梅山镇时,五太太教着孤贫院的女孩子们学刺绣的事。 方老夫人一阵惊讶,问着五太太,“你是教她们你的玉绣吗?!” 五太太憨憨一笑,道:“这是别人的叫法。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是不是玉绣,不过是我闲着没事,对照着前人留下的东西瞎琢磨出来的东西罢了。”又笑道,“我也只会那个,自然也只有教那个。” 顿时,众人一阵嗡嗡议论。且不说这“玉绣”的价值,只五太太肯亲身去孤贫院这件事,对于这些贵妇们来说,就是不可想像之事。 那主考官洪大人的夫人今儿也跟着洪大人一同来了。听了五太太的话,她的眼一闪,凑到林二夫人耳旁问道:“你说的就是她吗?” 林二夫人点点头,又小声道:“我竟也不知道她那个就是玉绣呢。”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