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子里一豆孤灯,盈盈的光拥着两个人凑在一块儿的脸庞。小孩儿问:“我可以去看么?” 巫郁离笑道:“等白鹿大神回来,我求他带你去。” “可我只是凡妖。” “白鹿大神喜欢漂亮的小孩子,”巫郁离说,“兰儿这么好看,白鹿大神一定喜欢你。” “你好看,所以白鹿大神才喜欢你么?”小孩儿似懂非懂地问。 巫郁离撑着脸温软地笑,没有回答。 小孩儿望了巫郁离半晌,巫郁离疑惑地歪头看他。他凑到巫郁离耳边,像在悄悄说一个星星一样小的秘密,一个属于小孩家的心事。 “我也喜欢阿离大人,”他说,“我最喜欢阿离大人了。” 小孩儿细细软软的声音响在耳畔,巫郁离一下愣了。寂静的夜晚,奴隶们在各自的地洞和草棚里安睡,远天亮着血色滔滔的红光,不时有金红色的焰火炸响在天的尽头。巫郁离的唇角依然带着微笑,一如既往,温和娴静,只是有泪纷纷如雨,滴在手背。 他安静地落着泪。 原来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这个孩子给了他最后的慰藉。 然而赤土万里,疠疫在死尸的身上复苏,这个孩子没能熬过第二次疠疫。染上疠疫的奴隶们抱着孩子冲进巫郁离的草棚,巫郁离拥住他的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能救他的只有飞廉神蛊,可神蛊掌握在部落贵胄的手中。那是他离开月牙谷以来,第一次向不是神祇的凡灵下跪。 戚隐和白鹿看着他被烈日炙烤得苍白龟裂的嘴唇,小孩儿在他的怀里奄奄一息。奴隶们在他的身后哀哭,兔死狐悲,他们看见他们自己的命运。 祝鸠氏的首领终于从金帐走出,巫郁离伏在地上伸了伸手指,模糊的视野里映出首领考究的皮靴。 “救救他……” “一个无用的花妖崽子,同你又有什么干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头顶,“阿离大人,您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呐。” 巫郁离抬起眼,看见那只曾在大祭中叫骂他的狼妖。他张了张口,沙哑的嗓子说不出话。 “老子早就告诉过你,是什么命,就合该是什么命。当了大神巫又如何,到头来,还是要窝在老子的奴隶堆里,跪在老子的金帐前,求老子赏给你们一条贱命!”狼首嗬嗬冷笑,“没记错的话,飞廉神蛊还是你巫郁离亲手炼出来的吧。可惜……”狼首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许多浊黄的丸子,“这小玩意儿何其珍贵,就连我也只有这么一盒。” 巫郁离仰头看他,“有何条件,但说无妨,吾必定万死以赴。” “我不要你的命,”狼首眯着眼,凑近他的脸庞,腥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老子活了三百来年,南海鲛人,九垓魔女,九尾妖狐,就连人间的王女,老子也玩过几个。可是……”狼妖的指爪扣上巫郁离白洁的下巴,“老子独独没有尝过我们巴山神殿大神巫的滋味,不知……当是何等的甘美?” 四面狼妖环伺,森森绿光在血色黄昏中闪烁。 狼妖舔了舔嘴唇,道:“老子要你进老子的金帐,睡上一宿。” 如有雷亟全身,戚隐和白鹿都愣在当场。 “戚隐……”白鹿脸色苍白,问,“他什么意思?” “我……”戚隐不知怎么说,“老白,你冷静,你冷静。” 奴隶们一片沉默,不知是谁低低说了一句,“一宿而已,就当被疯狗咬了。” “是啊,阿离大人,我们这都是活生生的命啊!” “兰儿才五岁啊,您不救他了吗?” 更多奴隶一言不发,用悲哀的眼神,注视巫郁离匍匐的背影。 戚隐和白鹿眼睁睁地看着巫郁离缓缓站起来,对狼妖道:“你发誓。“ “我向白鹿大神起誓,若有违,剥我妖骨,焚我血肉,不得好死!” 巫郁离把小孩儿放在篱笆边,一棵枇杷树下,以前他们采药累了,常常靠在枇杷树下休息。有时候一颗枇杷砸到头顶,他们分着吃,一起被酸得龇牙咧嘴。很久以前,他还是小月牙的时候,他记得白鹿最爱吃酸果,十万大山的一棵枇杷树下,“大神姜央和神巫小月牙到此一游”的刻记,大概至今还在吧。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没有回头,走进了金帐。 “小月牙!”白鹿嘶声大吼,泪如泉涌。 戚隐死死抱住他,捂住他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老白,别看了,别听了!不要再看了!”他四处寻那个人首蛇身的影子,“伏羲,你出来,我们不看了!我们不看了!” “这样么?”伏羲金色的身影出现在身边。 “不,”白鹿颤抖着身体,用尽全力平复自己,“我要继续。” “白鹿!”戚隐长眉紧蹙,“已经发生过的事,没有意义了,算了吧。 “我说,”白鹿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要继续!” 黄金大目再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