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最漫长的那一夜(第1、2季)

第65节


待的白旗并未看到,老板便从“胡萝卜”转到“大棒”,依次祭出城管、协警、公安、特种兵、法院、监狱,直到注射死刑等等法宝,但最厉害的是精神病院。

    蜡像馆中的老头,听到“精神病院”这四个字,想起一九七三年在湖南郴州,初次与杨丽坤相逢的情景。他怒不可遏地推出《鸦片战争》林则徐的大炮,灌满粪便往门外来了一发,正好击中老板口沫四溅的嘴巴。

    最后的“侵略”,定在中秋节,月圆之夜。

    晚上八点,拆迁总指挥下达总攻令。大疆无人机,先行盘旋侦察一圈,确认没有重型武器。八盏探照灯打开,将蜡像馆照得如同白昼。九十九台挖掘机由蓝翔毕业的高才生驾驶,宛如库尔斯克原野上的坦克大战……后面跟着一支重金聘请来的专业驱魔队伍——和尚、道士、仁波切、古曼童齐出马,联合成为“蜡像馆终结者”。

    轰隆巨响之后,第一道墙被推倒。紧接着是土方车,倾倒大量碎石填平粪坑和陷阱。接着是蜡像馆本身的墙体,抵抗了不到两分钟,就在无数推土机的强暴下化成渣渣。几个蜡像还试图反抗,李连杰版黄飞鸿和《警察故事》中成龙版陈家驹,他俩还来不及亮出绝招,便“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老头躲在蜡像馆房顶,被埋入瓦砾堆的刹那,看到阿诗玛也被绞进了挖掘机的履带下。

    他凄惨地呼唤心爱的人儿名字,却意外地听到她的回答,阿诗玛的绝唱——

    马铃儿响来哟玉鸟儿唱,我跟阿黑哥回家乡。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从此妈妈不忧伤,不忧伤嗨啰嗨啰不忧伤。蜜蜂儿不落哟刺蓬棵,蜜蜂落在哟鲜花上,笛子吹来哟口呀口弦响,你织布来我放羊,我织布来嗨啰嗨啰你放羊……

    一生中最后一次的中秋之夜,老头第一次听到身为蜡像的杨丽坤的歌声。她的嘴唇在动,口型饱满,表情像电影里一样欢快。他终于相信,她也是有灵魂的,从未离开过他,自蜡像塑成装上眼睛的那一刻起。只是她始终保持沉默,哪怕手指都不移动分毫,只为绝不泄露这秘密。

    但她一定知道,他是有多么爱她啊。

    八月十五,城外的月光好美,像个圆规画出来的银盘,照着每一个魂。无论人,或蜡像,老头想。

    清晨,蜡像馆变成废墟,停着几十辆挖掘机与推土机,似刚被苏军攻克的柏林。

    杨过与小龙女.jack与rose,唐僧与女儿国国王,贾宝玉和林黛玉,永尾完治跟赤名莉香,都敏俊与千颂伊,全都埋葬在残垣断壁下,粉身碎骨,各自变成泥土,再也无法分开….

    抗拒拆迁的管理员老头,被认定在当晚失踪。无人发现他的尸体,这也是事实。

    而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以下的秘密——老头的血肉之躯,跟蜡像们混合在一起,距离他的dna残渣最近的,是阿诗玛的翡翠耳环。

    第27夜 春运赶尸列车一夜

    多年以后,坐在寂静无声的极速悬浮列车上,王小石将会回想起二○一五年春节回家的那个遥远的夜晚。那时的火车站宽阔而喧嚣,人头攒动,川流不息。不锈钢与玻璃立面的候车大厅沿着铁路线一字排开,星空被雾霾装饰成了水墨画,城市灯火耀眼得如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火光。那可是一个辉煌的大时代,地球上有五分之一的人口,一年到头奔波忙碌——在无数荒芜的土地上造起钢筋水泥的森林,在山岭中打通隧道,河上架起高桥,自古不通的地方转瞬连接在一块儿。还有几亿人不惜背井离乡,远离父母亲朋或抛下另一半。到了农历新年前夕,这些人就会踏上回家的路。如果按照人次统计,已超过这个国家总人口的三倍。这是人类史无前例的伟大迁徙,未来几万年也不可能重现。

    二○一五年二月十四日,王小石的情人节,是在医院的太平间和火车上度过的。

    凌晨,他偷偷溜了进来。这里躺着几十具尸体,有的尚且柔软,有的已经硬邦邦了。墙边角落,集中停放着十二个死人——昨晚刚被推进来的,等到天亮,就要送去殡仪馆火化了。

    哥哥。

    王小石找到哥哥的遗体。那是个高大的男人,身板比弟弟壮了两圈,看起来相貌堂堂,仿佛随时会跳起来打篮球。但从哥哥痛苦的表情来看,死前一定受了不少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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