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嘲笑道:“不是你们先要杀我的么?只允许你们无缘无故杀我,我还不能反抗,不能逃跑了?我逃跑即是有罪?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把我当成你们养的猫狗么?任由打杀。” 杀手闻言翻转刀刃,狠狠砸在她后背,又一脚踹上她的腹部。这人脚上穿的是硬底军靴,比普通靴子更重。丹薄媚直痛得躬起来,没有叫出声,身体却因强烈的屈辱而微微颤抖。 她想要将吐出的血喷在杀手脸上回敬一番,但她明白这么做的后果会更难过。她忍住了,将手指扣进泥土里。 “你不是猫狗,不还是任由打杀?这世道,最贱的就是人命,把自己当什么宝贝呢?今日我等奉陛下圣谕缉拿擅闯九重禁门者,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为陛下的圣谕而死,是你的无上光荣,应当叩谢天恩,欣然领命。不然,我们自有百种方法令你后悔。” 杀手仿佛施舍恩情一般,高高在上地俯视道:“再问一次,你是不是闯入皇宫的那人?” 丹薄媚咬牙道:“不是!” “还不肯说实话!”一旁有另一人脾气暴躁,一脚将她朝后踹出了一丈远,冷笑道,“老大,何必跟她多费唇舌?试想此山陡峭绝壁,怪石嶙峋,寻常人如何上来得了?纵有功力高深之人赏玩奇景,也不会在黎明前的深夜四处游荡。那人先闯后梁皇宫十神阵,连破七阵而入,听闻离去时已身负重伤,又闯唐宫九重禁门,对贵妃的攻击避也不避,显然应当奄奄一息。再看此人,上得来崇山峻岭,无人也戴个鬼鬼祟祟的面具,还深夜逃窜,更是重伤不济,条条款款都符合特征。若说不是她,谁能相信?” 为首者点一点头,蔑视她须臾,挥剑道:“把她手筋脚筋挑断,带回去复命。” 丹薄媚紧盯步步逼近的杀手,闭上眼沉默。 几人见了,都当她已经认命,放弃抵抗。杀手们正不屑地笑了一声,眨眼却见她忽然翻身,猛地滚下山脊。 面对已知的苟且的稳妥,她只好竭尽所能,冲破迷障。 纵使宿命难测,一切未知,可是她的命还在她手中,并没有被别人主宰。 “蠢材!这都抓不住!”为首者勃然大怒,第一时间转身从山路奔下去,大喝道,“快点下山,从那儿滚下去铁定摔在官道旁的水田里。她一时昏厥,我们还有机会,绝不能让她再逃了。” 从潮湿易滑的泥泞小路下山——甚至不算条路,只是有可以攀爬上下的奠基石,又崎岖又陡峭,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山脚下。 丹薄媚把荒废的水田砸出个坑,本要昏厥,但因全身剧痛硬生生给刺激醒了。她爬上官道,跌跌撞撞地前行,没走两步又要摔倒,幸亏有人拉了她一把。她下意识道谢,却听那人了然讥笑道:“从金华山上摔下来的吧?” 她偏头看向这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将大碗扣在佝偻的胸膛上,双手紧紧抱着,眼神无光。 边境有这样的流民再正常不过。 丹薄媚勉强立定喘息,轻轻点头道:“是。足下何以知道?” 不想这人又一笑,指着她刚爬起来的田边道旁,道:“山上那么多果子,谁见了不想上去吃。如你这样饿慌了的,不要命也想爬上去的赌徒又不算少。看这田坎边乌红凹凸,你以为是什么?都是掉下来没赶上下雨天,活活摔死的人尸呀。” 丹薄媚一怔,忽觉心情沉重,眸光黯然。 都是在人世间苦苦挣扎的弱者,历史一个浪潮打下来,谁都无法抵挡,她也不例外。 皇权更替,如浪淘沙,乱世诸国混战,千万黎庶命如草芥。战争带给他们巨大的苦痛,可是权力巅峰的诸王仍自诩正义,要为天道、为祖宗基业、为勃勃野心,为千秋一统的名垂青史而觉理所应当。 可是什么是正义? ——人民的战争即正义! “发什么愣啊,赶紧过来跪下乞食,一会儿该走过了!”那人扯着她衣袖往道旁拖。她看看唯一还雪白的袖袍边缘沾染上黑手印,也不拂开,跟过去在流民人群中蹲下,心里已有微微焦急,眼神不住朝山脚边回望。 若在如此大道,她无论逃往何处都不是办法,必然很快被抓。 车辚辚,马萧萧。 官道上驶来一驾巨大的辇车,四人驭马,前后共八匹神骏,无车壁遮挡。顶上垂下的锦障也只环了三面,故而可以见到辇上正襟危坐的宽袍老人,长髯齐顺,纶巾束鹤发,闭目凝神,眉宇似有浩然正气。 辇车左右十人乘马,而辇车后竟跟随数百名峨冠博带的年轻人,个个背着包袱,气度不凡,统一穿烟青长衫,队列整齐,恭敬而行。 一些新来的流民并不知道这是何人,只觉气势无匹亦无畏,定是世家大族的长辈,纷纷冲上前举着空碗哀求道:“请明公垂怜……”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