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了这么久,也够了,你不必难过。”太皇太后抬起眼,盯着床帐上悬着的穗子看了会儿,方才又缓缓地问道,“朝局如何?” 景宁想了想:“很好。皇上年纪虽小,但虚心受教听得进劝,朝中又有贤臣辅佐,一切安稳,您不必担忧。” 听到“贤臣”二字时,太皇太后的手蓦地收紧,她沉默许久,低声嘱咐道:“我先前曾劝过皇上,可他却未必听了进去。我死之后,你要时时提醒着,让他……提防顾修元。” 云浓眼皮一跳。 景宁亦是一惊,她这些年来从插手朝局之事,可如今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应了:“好。” 不过说了这一会儿话,太皇太后就已经有些精力不济,她双眼无神地看着虚空,也不知是在臆想之中见了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因果循环,都是命数啊……” 景宁见她合上眼,轻轻地探了脉搏,确定只是睡过去之后,方才放下心来。她将太皇太后的手放回被中,又掖了掖锦被,而后起身将床帐给放了下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云浓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殿中的安神香味道太重,几乎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及至出了殿门,方才好了些。 “去后殿请太医来,就说太皇太后方才醒了片刻,让他们来再诊脉。”景宁低声吩咐道,“你们进去看着,若是有什么事,立即来回我。” 嬷嬷们应了下来,领命而去。 景宁与云浓仍旧回了西偏殿,方才的茶已经凉了下来,云浓也没再让人来换,凑合着抿了口,而后抬眼看向景宁。 方才太皇太后那番话,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今两相对望着,谁都不知该从何开口。 景宁摩挲着杯壁,问道:“你与顾修元如今可还有往来?” “有。”云浓并不瞒她,据实以告。 景宁与云浓相识多年,只看她这模样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愣了愣后,颇为不认同地问道:“你同他和好了?” 云浓犹豫了一瞬,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该如何说。” 她与顾修元的关系太过复杂,连自己都未能完全理明白,就跟别说要同旁人讲清楚了。 景宁恨铁不成钢地问道:“那他的身份来历,你弄明白了没有?” 这问题正中死穴,云浓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说让我信他。” “那你就信了?”景宁顿觉匪夷所思,简直怀疑云浓是被顾修元给下了什么迷魂药。 云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便只低下头,绕着腰间的系带。 她能凭着自己的直觉去信顾修元,但却没法勉强旁人也信,尤其是景宁早就对顾修元心怀芥蒂,必然是不肯信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景宁气得厉害,她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太皇太后说了什么,你应当也听得一清二楚,若非是多有怀疑,她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记挂着顾修元?” 换而言之,顾修元究竟是什么身份来历,才会让太皇太后临到终了,还要嘱咐皇上防备。 云浓原是不想提的,毕竟细究起来,就难免要去计较当年的旧事了。 可景宁已经将话说到这地步,她总不能再装聋作哑,只得轻声道:“若顾修元真有什么心思,那一年前宫变致使朝局动荡,就是最好的机会。可他并没做什么不轨之事,这一年来朝局逐渐稳固,也离不了他的匡扶,不是吗?” 她肯再信顾修元,并非全然是由着那没来由的直觉。 景宁被问得噎了下,这一年来,她也将朝局中的种种看在眼里,不得不承认云浓说的有几分道理。 新帝即位时朝局动荡,几位藩王也是蠢蠢欲动,居心叵测,若非有顾修元雷霆手段肃清场面,只怕未必能有今日这太平的局面。 景宁一度将顾修元视作眼中钉,多有留意,可也没抓着什么他的把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