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父亲在外逗留了很久,打电话也不接,不知走去哪儿了。黑黢黢的影子出现在门口,已是天黑时分了。 母亲苦口婆心地说得口干舌燥,说不动刘珂,也就沉默着生了火,下了面,沉默着端给刘珂。 刘珂想起小时,被父亲训了,晚上闹脾气不肯吃饭,母亲就下一碗面,端去她房间,也是什么话都不说。 一碗清水面,没放什么,一点葱花,一个荷包蛋。 再怎么在外面颠沛流离,母亲下的面味道一直没变。 刘珂吃着吃着,眼泪毫无防备地滑下来。 晚上,刘珂思绪万千,翻来覆去睡不着,上完厕所回来,看见父母房间灯是亮的,以为他们起夜,便放轻手脚,怕扰着他们,却听见屋里传来说话声。 “……这孩子,以前就很犟,说不听,我能怎么办?” “让你平时惯着她。她想做啥,你任由着她,发展到这一步,你还想管得住?” 母亲没吭声了。 父亲又说:“随她吧,她自己心里兴许有数。” “这怎么能随她?”母亲的声音颤着,像一杯水晃悠着,“这是一辈子的事,我要让她体会和我一样的辛苦吗?从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长得这么大,我花了多少心血,是为了让她受苦的吗?” 这回轮到父亲哑音了。 没一会儿,刘珂听见拐杖敲在地面笃笃的响。一下又一下,敲上心头似的。 她想象得出父亲愁绪满面的模样。 “让她带来看看吧,也许男生人品好。”这是刘珂这晚听的最后一句话。 母亲说给自己的劝慰之词,带有自欺欺人的嫌疑。人格的完善,能抵得上身体的残缺吗?旁人对他的赞扬,抵得上对她的同情吗?做父母的,总是为儿女自私。 那晚的事,刘珂没提,母亲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第二天强打了兴致问她,他有什么忌食的,到时不至手忙脚乱。然后早早做起了准备。 本就是过年,杀鸡、杀猪的,一年所存下的好货全摆了出来。 父母都是好面子的人,这些礼数断不能少。 * 初三,叶沉乘最早的一趟车过来。 母亲将屋子里洒扫干净,连屋外的炮仗屑也扫作一堆,点火烧了。垃圾堆里还残存着未燃烧的炮仗,随着火势的蔓延,噼啪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那声音却是闷着的,不太响的,像憋着什么话隐而不语似的。 前两天下了很短促的一场雪,雪没来得及积厚,就融了。现在结了霜,路边的茅草蒙上薄薄的白色。小池塘水抽干了,鱼也捞了,只留浅浅的一洼,旁边的土地龟裂开了。 叶沉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盒,跟在刘珂身后,紧张得不行。唇一直咬着,耳朵也被冻得通红。前一晚,说给他,让他放松的话尽数没用了。 刘珂说:“前面那栋房子就是我家了。” 叶沉远远的,看见屋门前站着一立一坐的两个人影。她父母已经在等着了。 临到这一步,却无由的有些退缩。勇气是一瞬间产生的,怯意亦是,二者皆是因她一句话而起。 以往,都是老师见他家长,这回是见“老师”家长了。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