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蓦地捏紧了酒杯,心中像是被什么重重地击打了一瞬,泛起一阵刀割似地疼痛,疼得他指尖一直在颤。 舞乐无疑是美的,比她美多了。 看着她病重的模样,他第一次畏惧死亡,如此贪恋生机。 窗外又飘起了雪,室内的灯光漏出了些许,映照着如絮的白雪在黑夜中旋转腾飞。 烟花“砰”地照亮了夜空,落下无数星子。 可是看着眼前的声色犬马,皮肉白骨,他突然很想回去,回去轻嗅她发间苦涩的药味儿,那些尘世的美,那些鲜活都不如她。 青年眼睫茫然地眨了眨,心中像是缺了块什么,风一吹都在生生地疼。 猛然间,他突然明白过来,他畏惧的从来不是她,厌弃的也不是她苟延残喘着的模样。 毕竟,他何曾惧怕过死亡本身,他曾经日日夜夜修持白骨观,对着尸身观想修行。 他害怕的只是她会死。 只要一想到她会死,她会离开他,他便再也无法忍受继续待在那儿。 他厌弃的是,束手无措,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却毫无办法的自己。 一瞬间,他想要回去,立即赶回去。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喧闹的宴席上突然匆匆赶来一个小厮,他目光急急地扫了一圈,落在了他与纪康平身上,忙躬身行礼。 “郎君,”小厮附在他耳畔,轻声说,“府里来消息了,娘子快不行了。“ = 她快死了。 惜翠昏沉地想。 她见到了妙有、见到了吴氏夫妻俩,见到了吴怀翡、见到了卫杨氏和卫宗林、见到了孙氏黄氏、喜儿和书桃,却唯独没有看到卫檀生那小变态。 她听到卫杨氏在催促,有丫鬟慌忙回答,“已经去请郎君了” 接下来的,惜翠也听不清楚了,她好像看见了系统那团白光,看到了高楼大厦,渐渐地定格在了一处小小的民居里,窗户上倒映着吊灯温暖的光。 = 马车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偏偏坏在了路上。 他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茫然地打起车帘,行走在冰冷的寒夜里,将纪康平的呼喊声抛在了脑后。 他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渐渐地跑了起来,朝着卫府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昨日下了一场冬雨,地上满是湿滑的泥渍与雪水,雪水钻入了鞋履中,冻得他脚尖僵硬。 耳畔掠过刀割般的呼啸北风,他幼时被打折的左腿,又开始疼了。 他的跛足其实平常掩藏得很好,好到他甚至忘记自己是个跛足。 左脚与右脚一深一浅地踩入雪水中,钻心刺骨的疼。 他想要看看她,他多想看看她。 翠翠,等我。 等我。 青年恐慌地无声哀求,通红的眼眶已有泪水滴滴地往下落。 他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了地上,泥与雪沾满了衣摆,结实的冰凌划破了手掌,他茫然不觉痛地站起身,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 卫檀生好像看到了他第一次见到翠翠的时候,他刚醒来,稀疏的树影下,正对上她笑着说,“诶!你醒啦?!” 他想看看她。 他终于赶到了卫府大门前。 卫府静悄悄的,像是隐藏在暗夜中的兽口,但府内的灯光却温暖如白昼。 他刚要提步上前,身后却传来“砰”!“砰”!两声。 他抬头看去,远处人家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夜色中升空,绽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隐隐地,他突然听见府内似乎爆发出了一阵悲恸的哀号与哭声。 他怔住了。 冬日里积雪成冰,刺骨的风吹得他面色煞白。 他迷惘地愣在了府门前,漫天的星辉落了他一身。 不断八苦,不成无上菩提。 他前半生不知生死,是她教会了他生死,而如今,他却要用后半生再次去超脱生死。 第105章 菩提 府内, 哭声不绝于耳。 府外,烟花声震天。 这世上有人悲,有人喜, 每人都各不相干。 他终于回过神来,跨过门槛, 顺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 踏入了院门中, 来到了屋里。 瞧见他回来了, 守在门前的丫鬟, 忙朝屋里喊,“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面色,哽咽着说,“娘子已经去了,郎君节哀。” 屋里人都在哭,但落在他眼中, 却是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 卫杨氏与孙氏她们都挤在一处, 吴怀翡也在看他, 她面色很古怪。 他似乎无法融入他们的悲痛中, 站在门前, 没有往前,只静静地看着,心中出乎意料的迷惘而平静。 他出现在门前时,显得如此格格不入。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