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凡心伸出指尖触碰,凉凉的,尤嫌不够,张开胳膊环抱在怀里。他已无多余思考的精神,脑中流沙混沌,只知道,他等不到三月了,顾拙言的十八岁生日他注定会缺席。 忍耐几个钟头,此刻思及“顾拙言”三个字,庄凡心瞬间被打回原形,痛苦,无望,倚着床缩成一团瑟瑟难安。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他已经琢磨不动了,也许会悔青肝肠,也许会抱憾终身,但他当下寻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薛茂琛是为顾拙言好,他信,那他就答应。 庄凡心捂着脑袋,心思渺茫,一百米之外的薛家是何种情形?顾拙言退烧了吗?会怨他,恨他? 楼下引擎发动,有人来看二手车,庄显炀带买主上街试驾,赵见秋敲敲门:“凡心,行李收拾好没有?” “好了。”庄凡心答。 赵见秋说:“我装了些花草,你陪我给薛爷爷搬过去。” 家里的花园太繁茂,寻常人不懂门道,赵见秋便七七八八地分一分送给邻居。洋水仙,紫掌,大株大株的葡风,庄凡心一趟一趟搬到巷尾,薛茂琛也不懂这些,他搬完帮忙一一栽种。 直弄到深夜,庄凡心洗洗手回家,临走不停地朝二楼张望,薛茂琛送他到门口,拍他的肩:“拙言还有些烧,在睡觉呢。” 庄凡心收回目光:“我辜负他了。” “这不是辜负,是成熟。”薛茂琛说,“虽然是爷爷逼着你,要求你做的。” “爷爷,”庄凡心很怕,“他会不会恨我?” 薛茂琛哄他:“过些日子他会明白的,我找你说的那些话,我也会一字不差地告诉他。” 庄凡心转身走了,不到一百米的距离走得他筋疲力敝,两天一夜未合眸,这会儿尘埃落定,回天乏术,他散了瞳孔乱了步伐,登床抱着那份生日礼物,睡了。 海玻璃硌着肉,一腔冰凉。 这份礼,灵气盖过匠气,情分浓于天分,叫庄凡心抱一夜焐得生热,然而分手诀别已成事实,好比暖阳照海,涟漪确动人,可深底里的冷仍旧摧心削肝。 离开前的最后一日,一切俱已拾掇清,一家人拜访了几位好友作别,擎等着明早启程。庄凡心见了裴知,诉一诉前因后果,没哭,肿着眼睛自顾自地笑,像极了病入膏肓回光返照。 当夜,庄凡心抱着箱子躲在小岔路,深呼吸,扮一副轻松大方的姿态,实则拨号的手抖动不停。他抑着情,腆着脸,给顾拙言打过去,许久才通。 “你好点了吗?”一开口,庄凡心几乎哽咽,“我有东西给你。” 顾拙言哑着嗓子:“既然分手了,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了。” “是我,”庄凡心急起来,却是理亏歉疚的急,不敢高声驳斥,只能更可怜巴巴地补充,“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手机里静下数秒,漫长得像一个钟头,顾拙言说:“没有提前几个月送的生日礼物,我也不想生日那天看着它想你。” 十八岁的礼物送了,十九岁呢,二十岁呢。 庄凡心一遍遍恳求:“你出来好不好……我就在小岔路等你。” 顾拙言说,我不要,挂断了电话。 仍是那只野猫,也还是那块青石板,庄凡心抱着箱子坐在上面等,从九点等到凌晨,从凌晨等到天亮。 他没有时间再等了,望一眼薛家的大门,锁着,顾拙言不会出来见他。这份沉甸甸的礼物变得多余可笑,他分的手,他喊的停,何苦非逼着人家收他这破冠子。 庄凡心走到墙根儿下,扬手将整只箱子投进了垃圾桶,激起一阵尘埃,垃圾桶盖子落下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百三十七张画稿,十数张精确扫描图,没用尽的海玻璃,他全部都丢了。 叫好的车等在门口,行李箱全部装完,锁好门,一家人即将离开榕城。顾宝言抱着庄凡心的大腿哭嚎,庄凡心俯身抱她,悄悄地说,小妹,替我告诉你哥哥,对不起。 多浓烈的不舍终会化成一缕灰白的尾气,几秒钟就散了。 车屁股拐出巷子,早已瞧不见,顾宝言拉着薛茂琛的手还在哭,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忽然,顾拙言从巷尾冲出来,略过他们,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年关将至,机场比平时人多,等行李和登机牌都办好,庄显炀揽着妻儿去安检处排队。他感慨道,要走了,毕竟生活许多年,真到这一刻还是不免难受。 赵见秋笑问:“儿子,怎么一路都不吭声?”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