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并没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朝前走了几步,停在烛火近旁,抬手取了头上的帽笠,笑道:“内史大人,你果然是贵人多忘事,认不得我了吗?” 张班就着烛火,再次细细打量对方,忽然想起一个人,脱口失声:“是你!” 他终于认了出来,眼前这个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人,竟是当年吏部下的一个名叫刘管的小吏,因为极是能干,所以至今还有印象。记得那人后来仿佛因为得罪上官,获罪发配。 难怪方才看他第一眼便觉面熟,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面目有所变化,加上也未多加留意,这才一时没有认出来。 “承蒙大人还记得我。刘管见过大人了。” 张班目瞪口呆:“你,你怎会……” 他本想问怎回到了谢长庚那里,想起谢长庚的出身,心里便明白了,立时停住。 刘管笑道:“谢节度使说,往后,内史大人主内朝,谢节度使主外事,各行其职,共同效力太后,岂不是比从前那样相互猜忌更好?” 张班目光闪烁不定,起先没有做声。 刘管放低了声音。 “实不相瞒,莫说内史大人先前与长沙国暗中往来替慕氏游说一事,节度使心知肚明,便是再久远些,大人您的另些旧事,节度使也是有所耳闻。只是向来知道内史大人您有才干,有意结交,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张班大吃一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收受贿赂的这些事竟也早被谢长庚探知了。想必从前自己暗中发难于他,他也是心知肚明,不过隐忍不发而已。 他的后背迅速冒出了一层冷汗,又是尴尬,又是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管看着脸色灰败的张班,微微一笑。 “内史大人,谢节度既派我来见大人,对大人的信任程度,难道大人还是有所疑虑?” 张班再不犹豫,上前一把握住刘管的手,笑道:“惭愧!从前我不知谢节度使乃如此英雄人物。劳烦你回去转告他,从今往后,我与节度使一心一意,愿共同扶持朝廷,效力太后!谢节度使但凡有用得到本官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管与他耳语了几句。 张班一口答应,略一沉吟,忽然想起一事,叫刘管稍等,走到案后,提笔写了一信,封好递了过去,说道:“劳烦你将此信转给节度使。” 刘管将信收起,朝张班道了声别,随即转身而去。 刘管去后,张班独自在书房里,慢慢擦去面额上的残余冷汗,出神了良久。 …… 五天之后,一道来自刘后的懿旨,被信使带着从上京出发,日夜兼程一路八百里加急地送到了河西节度使府。 刘后在懿旨里说,她收到谢长庚附带细作口供的奏折之后,极为震怒,传齐王对质,齐王当场伏罪,原本应当重罚,但念在他也是出于对朝廷的忠心,误听谗言,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这回便以惩戒罚罪。 刘后安慰谢长庚,倘若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是谁,再不轻饶,她已在朝会严厉告诫群臣,叫谢长庚千万不要因此心灰意冷。对他的赏赐已是上路,不日便会送到。先前随奏折而去的那封请辞折,则一并原封退回,刘后命他尽忠职守,继续效力朝廷。 懿旨送到之后,再过些天,刘管也秘密回到了姑臧,这一夜,见谢长庚于节度使府的书房,不顾路途劳累,风尘仆仆,拜见谢长庚后,便将自己这趟去往上京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班和他会面过后,次日,刘后收到了谢长庚发自河西的奏折。 这也是一道请罪书。 他说前些时日,自己陆续在姑臧抓获数名细作,本以为是北人所派,起先并未上心,后来追查,露出端倪,方知出自内廷某位藩王指使,想是疑心自己有作乱不轨之心。他深感惶惑,为免日后招来更多猜忌,痛定思痛,已于节度使府自摘印信,请辞官职,并上折向朝廷和太后请罪,祈证清白。 刘后收信之后,当场将张班召入宫中议事,随后便有了齐王认罪的一幕。 说起这个,刘管极是兴奋。 “大人,咱们早就盯上了齐王的细作,先前您却没有动静,我还有些不解。原来这时派上用场,可谓一箭双雕。不但把张班收得服服帖帖,叫他往后两只眼睛只顾盯着齐王,齐王往后,恐怕也不省心了。” 谢长庚笑了笑,目光微微闪烁,随即问:“赵羲泰在长沙国的事,怎么说?”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