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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上已经积了好大一堆,有人忙着给各种海货开膛、清肠,地上的血迹混着水大滩地往外蔓延,有海螃蟹奋力拿钳子拱开带血的鱼头鱼肠,艰难地往外爬。

    岑今绕开满地狼藉,顺着舷梯往上——舷梯一路通到驾驶室的顶层,视野很好,有一种被喧哗声裹住的安静。

    云层很厚,没有阳光,海面不那么亮,是一种近深沉的暗蓝色,极目远望,没有第二条船——这使得脚下的船孤独,但也怪异的安全。

    岑今迎着海风抓理头发,越理越乱,但她乐此不疲,末了索性闭上眼睛,听任凌乱的发丝乱吻面颊、眉心、眼睫。

    卫来笑她:“心情不错啊。”

    他向下看:虎鲨上了甲板了,心事重重的模样,间或抬头看这个方向,满目狐疑,但知趣地没来打扰。

    岑今说:“当然,我知道有人想杀我,但虎鲨的船上,应该是这一路最安全的地方。”

    卫来揶揄她:“还以为你胆子大不怕死,原来也会担心安全的问题。”

    岑今说:“最怕死的人,不一定是胆子最小的人啊。”

    “那是什么人?”

    岑今沉默了一会:“眷念最多的人吧。”

    卫来心底深处某个地方,忽然柔软了一下。

    他笑起来:“我想起一件事。”

    “受训的时候,特训官说,心底有眷念的人,其实不适合做保镖。”

    “保镖要心无旁骛,把‘我’放到最低:必要的时候,为了客户的安全,性命都能抛到一边。”

    “所以,他们喜欢招募没有根的人,我这样的、可可树那样的。”

    业内有个形象的比喻:有根的人出了意外,像大风拔起树木,地上留凄凉的大坑,让人看了心酸。但这些没根的人,就是飘萍一蓬,风吹走了就吹走了,眼前落个干净。

    人就是这么多情和残忍的感情生物——你同他说,有人死了,他会耸耸肩,说,哦,死了人啊;但如果这消息的传达伴着殇痛的画面、悲痛欲绝的家人,他也会陪着心酸、掉眼泪。

    “所以,保镖的退出,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死了残了,还有一种就是有了眷念,有了家庭,这命忽然有意义,长出根,扎到土里,不再飘在钱上。”

    岑今问他:“你有眷念吗?”

    卫来笑。

    这个问题,他之前想过,觉得人生里没什么称得上眷念:麋鹿也好、可可树也好、埃琳也好,都是他破船航程里遇到的和风、细雨、好天气,值得感念,但船是船,天气是天气。

    你有眷念吗?

    卫来伸出手,慢慢抚住她搭在船栏上的手,她的手在他掌心里瑟缩了一下。

    然后戏谑似地笑:“我啊?那你会为了我,不当保镖吗?”

    “会啊。”

    岑今没想到他答的这么干脆,一时语塞。

    卫来握紧她的手。

    很奇怪吗,理所当然啊,像海水涨落、草木枯荣、下雨时撑起伞、落雪时多加衣。

    岑今低声说:“卫来,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卫来笑,海风吹来,空气里弥散淡淡的腥咸味,他一生中的重要时刻,好像都发生在海上。

    “岑今,谈判结束之后,跟我走吧。”

    岑今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沉默了,她抬头看他,眼睛里的那个世界,笼罩在一层水光背后。

    说:“你确定吗?我们认识……都还只有半个月。”

    卫来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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