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住西北,我是在甘肃省境内的山沟沟里出生的,靠父亲做货运的收入养活我们一家。起初父亲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后来物流公司倒闭了,父亲凭着多年积累的一点客户人脉,索性自己单干,偏偏在那时候,母亲患上了癌症,还是晚期,不到半年就走了。之后父亲把房子卖了,卖的钱换了辆大货车,我也就开始跟着父亲东奔西跑,父亲坐正驾驶开车,我坐副驾驶,过居无定所的生活。 父亲的生意基本集中在大西北地区,而且多数是长途货运。因为没有房子,只有辆货车,我们每天只能睡车上。但车里地方小,刚开始我睡车上特别不习惯,尤其是夏天和冬天。后来父亲想了个办法,他把后座加工了一下,让座位可以拉起来,下面改成床铺,给我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睡觉正好,父亲则睡在前座。 但过这种四海为家的生活,我是没法上学念书了,好在父亲以前上过几年学,所以趁闲下来的功夫,他便教我念书识字,再加上又给我买了几本册子自学,我无聊的时候就一直看,倒也学了不少知识。 久而久之,我们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甚至学会了享受这种生活。因为大西北人少,风光好,在父亲没接单时,我们经常爬上一些野山,或者找一条湖泊,打打猎,捕捕鱼,偶尔还能吃上一顿丰盛的野味。 不过,大西北地势险峻,交通不便,治安情况不能跟发达地区比,父亲运货又爱抄近道,爱走夜路,还会接风险高的单子,所以我们一路上没少遇到麻烦,被人抢劫,遭人盗油是常有的事,直至某天夜里,我们碰上一件事,改变了我和我父亲一生的命运。 那晚,父亲拿了批鲜活品和速冻食品,按常理运输这种货物得是冷链专用车,我们车上也没有冷链保温箱,只因我们报价低,外加是短途,又是大冬天的,货主才选择让我们送,但凌晨前必须得到货。 我们从陇西出发,目的地是岷县,我记得那时是一月份,天特别冷,我冻得脚趾头都疼。父亲对这一段路非常熟,七弯八绕后,我们行驶到了省道。 当年定西市内的路并不好走,很多路经常需要修修补补,直至如今,定西依然发展迟缓,是甘肃乃至全国最穷最苦的地方之一。 我们沿省道向前,因为路面结冰,车容易打滑,所以父亲开得比平时要慢。寒冬腊月里的深夜,道上没有人,偶尔一辆别的货车从旁经过,大灯直照得我们眼睛难受。 我那年十岁,但已经懂得在父亲半夜开车的时候陪他聊聊天,免得他困,所以我照常陪父亲说话,父亲缺乏幽默感,但经常会被我逗乐。正当我们边聊边行驶到一路口时,我们见车头前似乎有个人影。 发现有人,父亲习惯性踩了刹车,好在车速不快,车立即停了。等车停下后,我们见前方的的确确是有个男人,而且正朝我们走来。 那男人来到我们车窗边上,我们没有开门,而是仔细打量他,我们看那男人长相普普通通,头发稀疏,两眼的间距很近,鼻梁高挺,脸的轮廓又瘦又尖,像只猴子。他身穿一件军棉袄,下身是条破烂的深色裤子,他的两手抱在胸前,略微躬着背,不停哆嗦,看上去很冷。 想想也是,当晚少说有零下十几度,他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路上,不冷才怪。 那男人也打量了会我和我父亲,当看清楚车里坐的是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时,他敲了敲车窗。 父亲摇下半截车窗,问:“什么事?” 那男人不知从哪掏出根烟来,哆嗦着问:“兄弟,借个火行吗?” 父亲不多说,拿出打火机,伸手给那男人的烟点上。找人借火点烟的事,我们时常碰到,所以也不以为奇。 “去哪儿啊兄弟?”那男人抽着烟,问我父亲。 “岷县,送货呢。”父亲顺便也点了根烟。父亲是个烟鬼,若是大白天,人多热闹的地方,父亲铁定下车,跟这男人一块抽烟,扯会牛皮,可现在深更半夜的,又是这种地方,必须得保持戒心。 “嗯嗯……岷县,正好正好,我也去那,给我搭个车呗?”那男人迫切地问。 我当时心想,这男人怎么这么不客气,搞得搭我们车是理所当然似的。 父亲笑了笑,说:“不方便吧兄弟。” “怎么不方便了?大冬天的,给我搭个车,当做好事,你瞧我这手冻的……”男人说着把烟叼在嘴上,摊开两只手,我们看到,他的两只手确实冻得发紫。 “你哪人啊?”父亲问。 “我兰州人,在这打工呢。” “你一个打工的,半夜跑道上来拦车?” “你啥意思啊?” “没啥意思,我开货车不少年头了,事情也见多了,你说这情况,我能让你上车么?” 那男人不再回话,而是上下打量我们这辆货车,过程中我们发现他的手一直抓着车门上的门把手,显然怕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