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 那些曾经以为深刻入骨的怨恨,好像也都跟着某场大雨,某次痛哭一起,静静地消散在不知名的某处。 倒不是忘记,只是或许,连自己也想放过自己。 “先停一下,拿着伞。” “嗯?” 苏慧琴站在原地,呆呆攥住伞柄,不解地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陈昭。 而陈昭没有抬头,只兀自从斜挎的小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她手里。 “这里有五十万,你拿着,别嫌少。” 手心沁着汗意,她们一个死死埋着头,低声说;一个茫然四顾,无措地听。 好像一生只有这么一次,能够安静的对话。 陈昭认真地向她细数,话里,是一点不隐瞒的真诚。 “这些年我总共的积蓄,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三十来万,我在香港,钟生帮了我不少,但我还是用自己的钱垫了……陈正德的医药费,那里花了六十多万,给你五十万,我剩下二十万不到。哈,可能不多,但是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干干净净的钱。” 她说:“你养我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是我从十八岁开始,就已经没花过你一分钱。妈,我很少叫你妈,这是我做你女儿,能给你的最后一点东西——我保你出来,拿着这些钱,从此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自认这话说得问心无愧。 苏慧琴一听,却急了,连忙把银行卡往回塞。 “你觉得我不是你亲妈,你就、你就再也不愿意理我了?”她打着结巴,手舞足蹈地比划,“我为你挨刀子了,我、我是打过你,可我不是不疼你,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你想清楚!” “你才是要想清楚。” 陈昭也不挣扎,任由她塞,“这钱你不要也可以,丢进垃圾桶也没关系,话我已经说明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我们都一笔勾销。你在我身上榨不出油水了,还没想明白吗,钱到底要不要?” 苏慧琴愣了愣。 迟疑着,又把卡往回收了收。 从前,陈昭也不是没有对她放过狠话,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平静,不容解释,甚至温和。 她有点发自心里的害怕这样的处境,连大闹的由头都没有,好像和陈昭比起来,自己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你……“ “我很谢谢你那天救我,”陈昭打断她,“但是那不能改变你打了我十几年,苏慧琴,谢谢你做我妈妈,但是有下辈子,还是别让我当你女儿了。” 说着,她忽而,又冲苏慧琴笑笑。 咧开的灿烂笑容,是苏慧琴从没见过的、那种真心感谢着,被爱着的笑容。 “妈,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只是想听你夸我一句,对我说一声‘辛苦了,昭昭’,虽然从来没听到过,有点遗憾,还好,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她拍了拍苏慧琴的手背,离开伞下,冒着雨,背过身,冲苏慧琴摆了摆手。 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拜拜。你拿着伞,从警局出去,打的士回家吧,别感冒了。” = 陈昭钻进车里的瞬间,一件熏着淡淡檀木香气的西装便盖上脑袋。 某人纤细手指按住她金贵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一般轻揉几下,给她擦了擦水。 眼前,汽车后座设计的置物格上,报纸放在一侧,钢笔笔帽都没来得及盖上。 她悄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