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陇西蹲下身,用手去拂秦卿碑前的灰尘和被风吹落的枯叶,轻描淡写道,“据他写的一本札记里说,他是服毒自尽的。但他服用的是慢性毒。药,不想死得太快,便宜了自己这个混账。他就想知道,等着自己慢慢油尽灯枯,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的手微顿,轻絮道,“秦卿那时候是什么滋味……那毒怕是远不够她的痛。” 任由那药慢慢侵蚀自己的五脏六腑,却不教旁人瞧出来他已逐渐油尽灯枯。 他只是想要试试,她那些年枯坐在西阁里,望向窗外,等着油尽灯枯的感觉。想试试她那时有多难熬。 知道自己会死,却不知何时死,还活着就十分痛苦。 卿如是跪坐在墓前,目光涣散。 倘若当时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有这般荒唐的想法,那毒药想来也是他自己去买的。 她似乎不能想象出,像月一鸣那么桀骜的一个人,是如何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去药铺,跟老板说他要买一包毒。药,为了让老板卖给他,他得撒谎,说是要毒死一只欺他心仪之人的老鼠。 “他……”卿如是伸手去摸墓碑上的“鸣”字,哑声问,“他怎么还要去把这些事给记下来……?服药自尽是什么光彩的事么。”那个傻子。 月陇西清扫完落叶,又拿指甲一点点去剥秦卿墓碑上的青苔,动作轻缓,回道,“练字。没得写,就写写临终感言罢。”他笑。 “练字?”卿如是疑惑地看向他,眼眶已起红晕。 月陇西点头,“他练簪花小楷。” “不是很早就练了吗?”卿如是蹙起眉,费解地问,“他不是早几年就拿秦卿的簪花小楷开始编修崇文遗作吗?为什么还要练字?” 月陇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失言了,他的动作微顿,声音逐次低哑,“他拿左手练。你若要问他为何拿左手练……因为他太蠢了,一不小心伤了右手。右手再也写不得字,只好用左手重头练起。” 一不小心?卿如是摇头,就在前一刻,她再也没办法相信是“一不小心”。月一鸣会用服毒的法子走她苦等着油尽灯枯的路。却说他伤右手伤到几乎废掉的地步是一不小心。她不信。 “我觉得他没有在书里写实话。”卿如是轻声评判,喉头哽咽着,“我觉得……他撒谎了。你没有猜过么?你家里人没有说过吗?没有把他做的那些蠢事当笑话讲出来给你听过吗?” 月陇西凝视着她,眸光微微潋滟。 看她的指甲紧抠着那个“鸣”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她心底在为他难受吗? 月陇西想不明白,叹了口气,风轻云淡地道,“听说过。就说,不过是被梦魇着了,吓醒之后,自己坐起来拿刀扎的。他下手快,刀子利索,扎下去就扎透了。你不用难过,他那算是失手……咎由自取,活该的。” 他话音落,卿如是却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这个男人明明废了她的双手,如今却教她恨不起来了。再也恨不起来。 她将脑袋抵在墓碑上,凄声低唤,“月一鸣……” 我好想你。 一旁,月陇西眼眶微热,忽地轻笑了声。 卿如是转头,一边抽噎,一边拿手背抹眼泪,“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的手方才沾惹了灰尘,只好用袖子捧着她的脸给她擦泪,边擦,边轻声回,“小祖宗哭起来,有些许可爱。” 陡然被干净清爽的袖子触碰,卿如是闻到淡淡的冷梅香气,这味道似乎惹了她的眷恋,顿时又放声嚎啕。也不管面前这人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只抱着他哭。 “不哭了……”月陇西犹豫着将手放在她脑袋上,轻抚摸,他有些无奈,自己做什么告诉她这些把她惹哭呢。 可是,他又很高兴。 第七十一章 揭秘月一鸣的后代 凉风愈盛, 卿如是的哭声渐渐停歇, 月陇西逮着袖子给她擦干净泪, 听见她低声在风中絮道,“一笔勾销了……我与你一笔勾销。” 她希望这阵阴风将她的话捎去鬼门关,若那个人还站在奈何桥头等她, 放不下纠葛,自以为亏欠, 那就让风告诉他, 过往的债一笔勾销了罢。 收拾好心情, 卿如是拢了拢月陇西方才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改披为穿, 而后依旧默然跪坐着,望向他。看他的眼睛。 深邃处是动辄愁思满溢,浅薄处是晶莹的光,那层潋滟封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看什么?看这么久。”月陇西同样是跪坐的姿势, 俯首凑近她,笑道,“小心为我神魂颠倒。” 是了。看久了是有点。眼前的男人忒俊。 卿如是竟然没有反驳,默默别开双眼, 站起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