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用,乍贫难改旧家风”,过惯了苦日子,虽说比不上一毛不拔的瓷公鸡、铁仙鹤,但总不可能有多少钱掏多少钱,往后的生意还得做、日子还得过,所以出的价钱不多。他让牙侩们领着,跟画地图似的满城乱转,大小房子看了不少,却是高不成低不就,没有真正入了眼、称了心的。 这一天早上,王宝儿跟平时一样,交代完水铺的生意,出门奔北大关,进了袭胜茶馆,叫上一壶茶,又让伙计给端过两碟点心。天津卫的茶馆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分为书茶馆、戏茶馆、清茶馆三种。袭胜是家老字号,属于戏茶馆,底下喝茶、台上唱戏,讲究戏好、角儿好、水好、茶叶好,来此听戏喝茶两不误,不卖戏票,只收茶资。茶馆中多为散座,一张八仙桌、四把官帽椅凑成一桌,相熟的茶客进来就往一块儿凑合,也有几个包厢雅座,迎面是小戏台,“出将、入相”两个小门通往后场。戏台上整日上演京评梆曲,茶客大多是专门来听戏的,也不乏谈生意做买卖的行商坐贾。 王宝儿坐定了,捏起一块点心刚想吃,打门口进来一位,中等个头儿,淡眉细眼,留着三绺短须,头戴瓜皮小帽,身穿青色长袍,外罩黑色马褂,手里拿着一把白纸折扇,过来先给王宝儿请了个安:“王大东家,您老早啊!” 王宝儿这些日子天天泡在茶馆儿,也认得此人。天津城的一个牙侩,人称冯六,专给人拉房签。过去这一行有这么个说法——十签九空、一签不轻,是个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行当。用不着搁本钱,全靠耳朵听、嘴里说,眼界宽、门子多,谁想卖宅子、谁想置产业,他们打听来消息,在中间来回说合,这边多出几个,那边少要几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把价码说平整了,带着两边签字画押过地契,从中捞点儿好处。冯六四十来岁,这辈子没干过别的营生,在这一行里混迹多年,浑身上下三十六个心眼儿、七十二个转轴儿,脑瓜顶上冒油、两眼放精光,最会见人下菜碟,顺情说好话。他过来给王宝儿请过了安,一屁股坐在对面,招呼伙计给拿了个杯子,从王宝儿的壶中倒上一杯,端起来一饮而尽,又捏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一点儿也不见外,边嚼边说:“给您老道喜!” 王宝儿奇道:“冯六哥何出此言?” 冯六说:“我给您找着个房子,再没有比它合适的了。” 王宝儿这大半年看了不少房子,没抱多大指望,顺嘴就说:“那敢情好,哪儿的房子?咱瞧瞧去。” 冯六挤眉弄眼,一脸为了主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神色,赔笑说道:“不忙您哪,容我先给您说说,也让您心里欢喜。实话跟您说吧,为了您这事儿,我可是跑断了腿、磨薄了嘴,换了别人我才懒得管呢。可谁让您是咱天津城的水德真君呢,没有您我们不得渴死?” 王宝儿没心思听他拍马屁,吃这碗饭没有不会耍嘴皮子的,倒也见怪不怪,只问他房子在哪儿。 冯六脸上扬扬得意,一味地卖关子:“我一告诉您这地方,您准得高兴。就在银子窝,您养金鱼儿的水铺总号对过儿,要多近便有多近便。常言道老猫房上卧、累累找旧窝,那可是您的发祥之地。” 王宝儿纳闷了:“我天天跟银子窝待着,水铺对面那几户我认识,全跟我这儿订水,怎么没听说有卖房的?” 冯六嘻嘻一笑:“您老圣明,都让您听说了,我们不就没饭吃了?咱先甭管谁的房,我先给您说说,这房子怎么大、怎么豁亮,管保美得您三天睡不着觉。” 王宝儿心想:你这牙侩诓我倒也没什么,怎么把我看得这么没出息,我那俩钱儿充其量不就买一两间瓦房吗?那还大得到哪儿去?至于美得三天睡不着觉? 冯六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不怕您不爱听,您出的价码,在银子窝那方宝地,顶多能买两间半砖的大屋。我却给您找了一处宅院,也不是太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后分两进,光正房就六间,两旁边还有灶间、堆房,您一个人儿住可劲儿折腾,将来娶妻生子,住上一大家子也绰绰有余。您说合不合适?” 王宝儿知道,所谓的“半砖”,那就不是一砖到顶的砖瓦房,下半截墙是土坯,上边垒几层砖,就为了省几个钱。纵然价码低,可是这样的房子不结实,赶上发大水,保不齐冲个房倒屋塌,要是买完之后拆了重盖,里外里一算还是吃亏。他找了这么久的房,行市也了解个大概,前几句冯六说得没错,后边他就听不明白了,谁会把一套前后两进的宅院卖得这么便宜?是庙里发过愿,还是凉药吃多了?就说真有这等好事,怎么那么巧,就砸到我脑袋上了?王宝儿说什么也不信,认准了是冯六拿他寻开心:“冯六哥,我王宝儿一个卖水的,没见过多大世面,可也知道,使多少钱办多少事,我的钱就那么几个,如何买得下前后两进的宅院?您要是想喝口茶,尽管敞开了喝,可别拿我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