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玠点了点头。 谢璇的手抖了抖,泼出的茶水漫在手上,微微发烫。她仿佛明白了韩玠所说的“那个皇子并没有死”是什么意思,忽然口干舌燥起来,将整杯茶水吞入喉中,心中咚咚狂跳。她当然知道韩玠的胎记,在背上接近后腰的地方,殷红的颜色像是在里面种了朱砂,融入了皮肉似的。 “三公主今年也是二十岁,她难道也是……” “元靖十六年,十一月三十。” 茶杯自手中摔落,谢璇惊异之下猛然站起身来,身子磕在桌案边沿的时候也浑然不觉,只是盯紧了韩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韩玠是靖宁侯府的二公子啊,韩夫人待他并没有任何不同,前世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样的事情。 韩玠坐在她的对面,伸手将她的手包裹着,声音沉稳,“别慌,除了你我,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怎么会,不是说莫蓝见到你的时候表现不对么?” “她知道,但是没说出来。”韩玠并非此案审理之人,自除夕之后便没见过莫蓝的面,也摸不清她的心思,“母亲说过,我出生那一晚,曾有人试图将我抢走,后来又追了回来。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换了身份。” “那真正的……” “死了,被扔到乱葬岗,好让皇后心安。”韩玠的声音稍稍艰涩。 书房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谢璇满心里都是震惊,整个思绪都错乱了。好半天,她才寻回了头绪,“莫蓝是个宫女,不可能来靖宁侯府抢孩子,当年的事情必定还有旁人知道。可是他何必……”按照韩玠方才所说的,宁妃诞下的皇子被替换成了京郊农妇所生的女儿,皇后既然安排人专门在外验看男婴,只管将宁妃之子掐死送过去即可,又何必将靖宁侯府也拖入其中? 韩玠皱眉,“我也想不明白,不过人吃五谷杂粮,即便受命于人,也会有重重顾虑。毕竟是个皇子,也算是龙子。” “当年除了莫蓝,还有谁碰过……你?” “侍卫伍正。曾经是皇后宫中的侍卫统领,后来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谢璇站了好半天,才低声道:“玉玠哥哥,你确信么?” “十成的把握。”韩玠沉声,“我见过宁妃。”母子天性,身处其中的人,自有感知。 这个消息委实叫人震惊,谢璇喝了好几杯茶才缓过来,“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顺势而为。”韩玠苦笑了一笑,“算好了后面的每一步,却万万没料到会翻出这种事情,也只能随机应变。璇璇,你心里有数即可。” “嗯,我守得住,只是担心你。”谢璇隔着桌案,吁了口气,“越王的野心在于皇位,晋王和太子都是绊脚石,他铲除得毫不犹豫。你若是青衣卫倒也罢了,若是成了皇子,谁知道那条毒蛇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到时候,这条路就更加难走了。” “他不达目的必不罢休,而我——奉陪到底!”韩玠目光锋锐,眉头却是一直皱着,心里必定不大好受。将来的处境是一层,身世又是一层,当了两辈子的靖宁侯府二公子,忽有一日,得知双亲并非亲生父母,那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谢璇绕过桌案,手指拂过他的眉心,“玉玠哥哥,天无绝人之路。” “嗯,我明白。”韩玠挥手合上窗扇,随即将谢璇拥入怀中。 种种猜测酝酿了整整六天,到初七开朝的时候,百官各怀心思,元靖帝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与往年的开朝并无任何不同。只是将礼部尚书和宗人令、左右宗正召入内殿,随后宫中便有了明朗的消息—— 皇后失德,禁足正阳宫,非诏不得出。三公主的名位倒是没有变,只是削去了封号。至于太子,元靖帝暂时似乎没打算做什么。 虽是开朝,到底还是在年节里,各处衙署事务不多,一切倒还是按部就班。 到得元夕之夜,便又是一年一度的灯节。 朝堂上的事情并没有影响百姓观灯的热情。这座帝王之都几经变迁,皇帝换了一代又一代,争宠夺嫡,谋权篡位,宫廷内外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息过。于百姓而言,那是只可仰观而于几无关的事情,到了月上柳梢的时候,就还是如常的出来观灯。 恒国公府中,照例还是由隋氏带着谢珮、谢璇和谢玥三个姑娘出来,一大家子穿过花灯街到了最宜观灯的明月楼,不出意外的碰见了韩夫人和韩采衣。这座明月楼里是达官贵人最喜欢的赏灯之处,陆续便有相熟的人碰见了寒暄,然后各自归于雅间。 舞龙的队伍热热闹闹的行过,照例便是转往小码头,乘船游河赏灯。 朝堂上的风云起伏未能影响百姓的人情,于这些公卿之家到底是有影响的,今年河面上的船舫比往年要少许多。隋氏带着三个姑娘和贴身丫鬟仆妇乘了一船,韩夫人、韩采衣、唐夫人、唐婉容及新碰见的韩玠和唐灵均共乘一船。 两条船并头前行,两岸花灯繁丽,将整个京城装点成了琉璃世界。 到得一处拐角,前面的船只却忽然拥堵起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