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只剩兄妹两人,贺采琼依旧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去似的:“二哥,你可品出其中味道来?” 贺文彦不再掩饰情绪,激动地站起来,胸口随呼吸上下起伏:“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是谁做的?谁也不可能做成这样……” 家常海参羹大多使用胡椒粉与麻油调味,掩饰海参的腥气。但是贺文彦的结发妻子谭笑萍却道如此做法会掩盖海鲜的鲜味,改以私酿蜜酒配鸡蛋烹煮。当年谭笑萍还在世时,贺文彦与贺采琼皆尝过她的手艺,味道与众不同,又再无见过任何厨子或餐馆如此烹饪,自然印象格外深刻。 “二哥,小声些。”贺采琼见他失控,忙出声警示,“当心隔墙有耳。” 贺文彦颓唐地跌坐回原位。 他与谭笑萍性情相投,夫妻和睦,从未红过脸。成亲不到一年,便生下一个儿子。其后谭笑萍携刚满周岁的孩子回老家探望父母,半路上却遇到劫匪,母子两人连同护卫的家丁、随行的丫鬟仆妇几乎全部遇难。忠勇伯府收到消息后赶到时,距离事发已有月余,当地官府将几十具尸首收殓在义庄,等待家属辨认,但天气炎热,尸首早已腐烂,面目不清,只能勉强通过衣饰分辨。最后数过人数,少了几名丫鬟小厮,推测为遇劫匪时逃走或被抓,倒也都是常情,并不稀奇,因而没有深究。 难不成……难不成当时看到的身穿谭笑萍衣饰的尸体其实不是她本人? 想到此处,贺文彦心底又升起些许希冀:“是她吗?你在哪里见到她了?” “她自言名叫陆珍娘。”贺采琼道,“家中对来她来历的说法是无双的救命恩人,大伯夫妻俩一直想报答她,见她擅于烹饪,便安排她教授几位姑娘厨艺。” 贺文彦听了半晌,只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追问道:“是或不是,难道你认不得?”当年事发时贺采琼已有十一二岁,年纪不算大,却早已晓事,又与谭笑萍朝夕相处,再重逢时没理由认不出。 贺采琼长叹一口气,道:“二哥,我当然没忘记过嫂嫂的模样,但……那陆珍娘常年以纱巾掩面,据无双说,她因事故毁了容貌,所以才会如此。” 但凡知礼的人,或许会好奇以纱巾遮面之人的真正容貌,但若人家有言在先容貌丑陋,便不会非要掀开纱巾一探究竟。 “不过,陆珍娘身边带着个名叫陆安的男孩子,两人母子相称,论起年纪来,与当年的侄儿差不多大。”贺采琼又道,“我也是因此才觉得巧合甚多,思前想后好几天,才决定过来告诉你一声。” 她有一天假称外出添置首饰,专门在后门巷子里等陆安从陵光卫衙门回来,好好看一看他。这一看不要紧,除去因习武而高大健壮些,还有皮肤黝黑些,陆安与贺文彦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贺采琼怕自己心有所思,看得不准,因而不敢向贺文彦提及,免得他先入为主,错判了情况。 “可当初……也有婴孩的……”贺文彦依然不敢相信,“若说笑萍可以与身量相近的丫鬟换过衣衫,可随行的并无其他婴儿……” “若二哥觉得不可能,那便算了。”贺采琼道,她只是知道二哥与先头那位二嫂感情深厚,出事后二哥大受打击,才觉得应来说一声,但毕竟十多年过去,二哥早做了驸马,若心思有所不同,也是人之常情。 “不,”贺文彦霍地站起来,“不管可能不可能,我一定得去亲自看一看。” 日落时分,大公主赶在宫门落锁前出了宫,回到公主府,管事亲自迎出,随着一路往正院走时,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来到正院堂屋时,见到贺文彦等在此处,大公主实在惊讶。 他们夫妻感情不合已久,从贺瑶出生后,连同房都少,两人见面又总是说不上几句便要吵架,发展到后来,若非逢年过节要进宫饮宴的日子,索性互相避不见面。 不过,大公主今日进宫听了喜事,太子倒台,德庆帝开始重用大皇子,这对俞妃一干人来说实在是提振人心的好消息。 她心情甚好,也不同贺文彦多计较,主动找话道:“今个儿什么风把驸马爷吹过来了?可是与采琼妹妹有关?若是妹妹那里有需要帮忙的,我做人嫂子的一定会尽心出力,驸马只管说吧。” 贺文彦等大公主的时候早把想说的话捋顺了,当即道:“采琼妹妹并非来求助的。郢王爷送了新鲜的秋蟹到汝南侯府上,采琼妹妹见材料甚好,亲自烹煮了橙酿蟹送过来,可惜你回来的太晚,怕不新鲜吃坏肚子,已经倒了。” 他说一半,怕大公主多心,又解释道:“若是你想吃,改日再让她送些来。” 大公主到底是皇家出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当然不会计较一只半只螃蟹的事,只道:“难为她有心。不过,驸马你专程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 贺文彦摇头:“当然不。我是为了阿瑶。今日与采琼妹妹闲聊时,听说他们府上给姑娘们专门请了一位教烹饪的先生,我想着让阿瑶也去学上一学,将来出嫁后或许会有益。”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