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声也永远记得那一天。 是他一眼见了她脚上那枚血玉,在一片湿拧黄土下,烧焦的物件中,夺目得灼人欢喜。 可也是那血玉,衬得她那么苍白,从头到脚,没有丝毫温度,那双素日清冷的眉眼拧着。 噩梦里,该是如何的煎熬? 抱着她,裹着满满的泥泞匆促冲出小村,是他这辈子最清晰的悲痛。 傅夜七醒来时,过了四天。 睁开眼,是她熟悉的伊斯教纹顶,一律金黄的阳光从顶窗射进来,映着屋里摆设,清晰、明媚。 眯着眼,努力的转头,似乎见了不远处一抹颀长的伟岸,背对着,长身玉立,断续的低声似远又近。 四天来,沐寒声睡过四个小时,每天一小时,多一分都不敢。此刻,他拧着眉峰打电话,压抑的、阴沉的语调,显得嗓音越发黯哑。 转过身,目光首先投在床榻上,见着她侧着脸,身体蓦地一紧,匆忙走过去,疲惫的脸上却是笑意。 “夜七!”柔柔的、低醇的嗓音,一如梦里的缱绻,她却听不真切。 呆呆的盯着他看,她眼睑都不动,良久才柔唇微动,“我做梦了。” 出口的声音虚弱得只有呼气声。 可沐寒声听清了。 趴在床边,唇角尽量的维持弧度,抬手扶着她苍白的脸,声音柔到心尖上,“不是做梦,我来了!” 她皱了皱眉,他的声音很浅又很醇厚,却总有些不真切。 “我做梦了。”她虚弱的,还是那句话,却终于眨眼,好看清楚他的脸。 只有她自己清楚,那种被埋住的幽闭和压抑,最绝望最无助时,她想到了他的脸,还有瑾儿揪着他裤腿的模样。 眼泪忽然落下。 慌了沐寒声。 “怎么了?”他抬起的手拭去眼泪,目光打转,心疼、漫无目的。 蓦地要起身找人。 她轻轻握了他的手,还是那句轻飘飘的话:“我做梦了。” 沐寒声终于勾不住唇角的弧度,四天的疲惫,眼圈里都是血丝,英俊的五官满是情浓,“不,不是梦。我的错,该早些过来,不该让你一个人……” 可她听不清他的话,也终于轻浅的道了一句:“梦到你为我做意面……我说,要吃两盘。” 可是最后什么也没有。 沐寒声愣了一下,盯着她带泪的脸。 回神时,一遍一遍摩挲她的眼角,“我给你做,只要你开口,应有尽有,都给你做。” 她苍白的脸,却努力的笑,他的台词,竟跟梦里一模一样! “是不是饿了?”他极度凑近她的耳际,想让她听得清楚。 小村那场山崩,她在废墟里埋得太久,耳膜受损,需要时间恢复,大概是听不清他说话的。 饿? 她蓦地想起了那晚的蛇宴,别人都吃了,她没有,也不知道多少天了,她是该饿了吧? 却转头,“苏曜呢?” 还记得他喊她的名字,绝望到咆哮,却远远近近,就是不休止。 “情况比你好。”沐寒声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将她抱起,坐在床头,拥着她一并倚着,薄唇一下一下吻她额头、侧脸。 后来,傅夜七才听别人说的,“苏先生是被一根丝巾救了的,否则吸入的灰烬会损坏他的喉咙和声带,烈火会灼坏他的眼膜。” 听说,做蛇宴的男主人被烟灰灼瞎了一支烟,好久都不能开口说话。 沐寒声在伊斯陪了她将近一个月,每天几乎都在为她的衣食琐碎操心,亲力亲为,不假人手。 但有时候也会见不到他的人,她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大概是以为她睡着了,会睡很久,所以离开得久,有时凌晨才回来。 今天又是如此。 她醒了,眼都没转就知道他不在,也便安静着。 她又做梦了,梦里分不清是山是火,卷着振聋发聩的寒风往她身上扑,她拼命摆臂,奋力往前,可脚步好似被无形定在原地,分毫不移。 发髻、额间都是细细的汗,呼吸还未平稳。 沐寒声把她安置在酒店的高级套房,伊斯的首都,繁华中充满异域风采,哪怕凌晨,半开的窗帘之间透进的霓虹,可见夜色旖旎。 房间里寂静一片,晕黄的壁灯幽幽的照着,不至于她醒来还被黑暗压抑,但心里的紧张长久下不去。 “咯吱!”的声音。 该是门关上后插销的声音,沐寒声回来了?她终于安静的转过头,盯着卧室门口。 沐寒声手里捏着电话,车钥匙,还有一盆冬日里绿意盎然的盆栽,这个时间,不知从哪回来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