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酒过三巡,老罗有些喝高了,这个年过半百的中年先生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忙忙碌碌的工作节奏将在今晚宣告结束,余生会和别的老人没什么两样,待在家种种花养养草,蹉跎尽最后的时光,踉踉跄跄站起身,拉着人挨个敬酒。 顾轻舟没喝,客气拒绝了:“不好意思,我等会儿要开车,不能喝酒。” 老罗喝的脸红脖子粗,闻言也没为难,端着酒转而看向身旁的江絮,大着舌头道:“来,小江,你……你也干一杯!” 江絮晚上回去还得赶图,哪里敢喝,伸手推拒道:“不不不,我喝不了。” 老罗瞪眼:“怎么,你也要开车?” 江絮:“……我没车。” 他就一辆小自行,今天早上还被顾轻舟的大宝马撞烂了,想起来都心酸。 老罗闻言笑的直接跌回椅子,旁边的人也在笑,顾轻舟冷眼看着,端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他大抵觉得江絮变了很多。 他们上高中的那个地方,当时环境太过混乱,街头小混混扎堆,出门打个酱油都有被收保护费的风险,邻近周边的几个高校,最不能惹的那几个校霸之中就有江絮,他整天烟不离手,行事张扬,穿着海城高中的蓝白校服外套四处打架,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祸害。 现在的江絮,内里的棱角似乎被磨平了,不过不要紧,无论他怎么变,变成什么模样,在顾轻舟看来都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要脸。 酒会快散的时候,老罗已经喝趴了,被老婆和亲戚架着扶上的车,江絮查了查地图,发现这个点已经没什么公交了,从这儿打出租回去起码五十往上走,两相权衡之下,还是打算怎么来的怎么回。 外间夜色暗沉,晚高峰的喧嚣过后便是寂静,江絮头发被风吹得扬起,眼中倒映着对面大厦的霓虹灯光,将里面暗藏的桀骜都抚平了几分,他搭着顾轻舟的车门道:“顾经理,介意搭个顺风车吗?” 顾轻舟闻言,看了眼江絮,他按捺住把对方的手用门夹成大猪蹄子的恶劣想法,笑了笑,欣然同意:“……当然可以。” 江絮心想,顾轻舟变善良了很多呢。 上车后,顾轻舟问道:“还住以前的地方吗?” 江絮报出新地址:“以前那个胡同早拆了,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小单间,上班也方便。” 顾轻舟没说话,打开导航跟着提示走,江絮道:“你怎么还是不认路啊。” 顾轻舟不是海城本地人,高一下学期才转过去的,当时安排位置,老师让他顺着往后坐,好死不死跟江絮同桌。第一天怎么过的顾轻舟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自己全程认真听课,旁边那个奇葩把校服蒙在脑袋上睡了一上午加一下午加整个晚自习,比懒羊羊还牛逼。 多年前的海城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胡同弄堂交错纵横,路牌也掉了色,白天都容易迷路,更何况晚上,彼时顾轻舟刚刚同母亲搬到这个城市,路也没记熟,下晚自习后乘着夜色回家,又没有赶上末班公交,稀里糊涂就走错了。 初到一个陌生城市,他心里满满都是抗拒,捏着地址条,既没有问路,也没有给家里人打电话,坐在路边公交长椅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那年的雨水依旧很多,晚上下起了雨,偏偏公交站寒酸的很,连个遮雨棚都没有,顾轻舟只能起身去后面的修车店门前避雨。他看了眼手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上面却空荡荡没有一条消息或者未接来电,叛逆期的情绪忽然发作,使他怎么都拉不下脸打个电话回去。 整条街都已经打烊了,修车厂也开始落闸门,里面走出来几个打耳钉染头发的小混混,嘻嘻哈哈说着话,三句话不离祖宗十八代,其中有个染红毛的混混看见顾轻舟,视线在他身上的校服扫了眼,然后捣了捣一个黑发少年:“哎呦,江絮,是不是你们学校的,小弟弟大半夜不回家想泡mm啊?” 被称作江絮的少年闻言看了过来,顾轻舟抬眼,恰好与他视线对上。 在一堆吊儿郎当的混混里,江絮是唯一一个黑头发,他左耳朵上有一个银色十字架耳钉,穿黑色工装背心,脸上有几道机油印子,但不碍那股子帅气,他原本正要点烟,闻言又熄了火,眯着眼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顾轻舟,半晌后乐道:“哟,还真是我同学,看着有点眼熟……不会是我新同桌吧。” 顾轻舟今天压根就没看清自己同桌的脸,加上性格偏孤僻,淡淡阖目,没搭腔。 江絮说:“得,还真是我同桌,大半夜的不回家,明天该不会要翘课吧,翘课可不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