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连说不敢,表情敬畏。被夫人救下之后他们原也不打算走,征北将军的名头虽比不得镇北侯,但夫人还在,赵家就差不到哪儿去。当然也有几个心思诡谲的意欲脱身,听到前面几句目中已迸发喜色,及至最后又萎顿在地,不敢生事。这位新夫人年纪虽小,却着实不好糊弄。 关素衣闭目坐等,一刻钟后,见下面无人站出来请辞,这才缓缓笑开,“好,危难时刻正该同舟共济,渡此生关死劫。明兰、金子、银子,把赏银发下去给大伙儿压压惊。” 三个丫头齐声应诺,把早就备好的银两分发下去,一人三两,不多不少,不偏不倚。众仆役本就对夫人心服口服,敬畏非常,得了银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吉祥话不要钱地往外蹦,洋洋喜气瞬间驱走了官兵上门的晦气,连照不见天光的西侧内间都亮堂不少。 赵纯熙躲在门外偷偷往里看。以前无论关氏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不顺眼,现在摒弃前嫌,仔细揣摩她的一举一动才发现里面大有学问,只刚才驭下那招就够她学个三五年。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情真意切,襟怀坦荡,令人不自觉就与她交了心,感同身受;继而施恩,又得了无数感激,于是想留的越发要留,不想留的也是那等无情无义之辈,对赵家并无损失;然赵家不是善堂,得了善名儿她也不会让背主的奴才好过,抬出官差来压一压,此乃恩威并施,叫那些不安分的人彻底消停。 及至此时若还要走,不是心里有鬼就是脑子有病,把人往周天手里一交也就完事儿了。打从这里开始,谁敢背主作乱?谁敢妖言惑众?管保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比往日还规整。 这哪里是家破人亡之象,分明是破而后立,立而初兴之兆。 赵纯熙想得越深,对关氏的感情就越复杂。她原本以为女人厉不厉害还得看她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娘亲不就从商贾之女爬到婕妤的高位,连带把母家也捧得那般尊荣?她要做也得做母亲那样的才算是不枉此生。 然而把关氏往前面一摆,便似那高山之巅,令人仰止。她无需依靠夫君宠爱也能过得自由自在,所有人都服气,所有人都仰赖她鼻息。什么叫厉害?这才叫真正的厉害!倘若效仿娘亲,叶家的下场或许就是她的来日。 靠别人都是虚的,靠自己才踏踏实实! 消去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与不甘,赵纯熙眼眸变得格外明亮。她悄悄退开几步,朝打扫一新的蓬莱苑走去,回到房中,摸了摸先前被官差翻乱,如今已归置妥当,毫厘不失的妆奁,叹息道,“荷香,爹爹说的对,倘若我乖乖听母亲的话,得她一二指教,这辈子定然受益无穷。做人就该做她那样的人,自己立起来才是真的立起来,靠夫君,靠儿女,或靠家世,都没用。” 荷香早已被夫人的慨然侠气收拢,不敢再与她作对,见小姐也想通了,自是皆大欢喜,忙说了好些赞同的话。主仆二人商量着该怎么向夫人赔罪,日后无论如何也得黏着她,学她的本事,聊到半夜方躺下歇息,本以为会失眠,却没料一夜无梦,十分安稳。 翌日,老夫人清早起床,张罗了吃食、被褥、伤药等物前去天牢探望儿子,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一块肉,再怎么失望也不能撒手不管。 关素衣为彰显关家仁德之名,不得不捏着鼻子帮忙。 除开怀孕的阮氏和年幼的木沐,赵家几位主子全都上了马车,摇摇晃晃朝天牢驶去。关父早已上下打点,疏通关系,此时正等在天牢外。 天牢内,赵陆离盘腿打坐,神情泰然,如果忽略他满身带血的鞭痕和浓稠刺鼻的腥气,还当此处不是牢房,而是旷野,清爽安逸得很。 长公主身着一袭玄色劲装,腰挎一柄大环刀,双手抱臂,脊背挺直,蔑笑道,“赵陆离,你也有今天?本殿回来的真够及时,能亲眼看着你遭报应。你怕是不知道吧,带队抄捡赵家的人是周天,你那一屋子老小如今也不知被整死几个。” 赵陆离心中微凛,面上却丝毫不露,沉默片刻后说道,“长公主殿下怕是也不知道,有我家夫人在赵府镇着,无论哪个,主子或下仆,都不会有事。” 长公主哪能不知?不过说出来唬一唬赵陆离罢了,便是看看他饱受惊吓、涕泗横流的狼狈相也很痛快。然而他似乎已找回曾经的从容睿智,竟丝毫M.comic5.com